黑夫笑道:“張耳乃魏東大俠,名聲極大,故能捉住張耳者,賞百金,得其妻、子者,賞十金。隻不過,若我是張耳,當往東邊齊、楚之地跑,不至于來陽武送死吧。”
陳平颔首應諾,心裡卻暗暗想道:“遊徼是外地人,故而不知,本鄉的啬夫張博,這幾年與外黃令張耳也有些交情,兩人甚至還攀過親戚呢……”
但陳平還是藏了一手,沒有把心裡的話說出來,畢竟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他抄譯完這一份後,看向了第三塊木牍,此木牍是從大梁城外大營發來的,上面還有王贲将軍的将印。
這就不是通緝令了,而是……
“征糧?”
陳平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個醒目的數字,失聲道:“兩千石!?”
“沒錯,兩千石。”
黑夫歎了口氣:“我也沒料到,大梁竟要戶牖鄉拿出這麼多糧食來。”
陳平的臉色已經有了微微的變化,他停了筆,看着黑夫道:“遊徼,若真拿出如此之多的糧食,本鄉百姓在夏收之前,都得餓肚子啊……”
黑夫沒有回答,但他心裡清楚得很。
這份催糧令,将讓戶牖鄉秦魏友好,軍民和諧的假象不複存在,此地,将變成一口民怨沸騰的大鼎!
黑夫不免腹诽道:“小王将軍,你這哪裡是催糧令,是催命令!這分明是要将吾等當地駐軍,投入金鼎滾水裡烹啊!”
第0147章
軍令如山律如鐵
“鄭國先生真乃神人也。”
大梁城西,秦軍大營處,15歲的王離站在帳門外,看着東面被滾滾洪水包圍的大梁,發出了由衷的贊歎。
他奉祖父之命,來前線探望父親,順便給他送來母親縫制的夏裳。這一路上,出函谷關,過洛陽,走成臯。他經過荥陽時,正好看到數萬刑徒黔首扒開荥口岸防,讓大河水流灌入鴻溝……
“這下魏地恐成一片澤國了。”
護送王離東行的一名東郡門客如是說,還絮絮叨叨地提及當年在衛國時的見聞。
“五十多年前,那時我還是個八歲孩童,趙惠文王率大軍抵達衛國東陽,決白馬之口,以河水為前鋒,伐魏氏,結果河水大潦,從濮陽到酸棗,數萬百姓葬身魚腹,大好田園,盡為水澤。”
一邊說,這位老門客還不斷搖頭,他對王贲水攻之策不是很看好,認為盡管能傷敵,但恐怕半個魏地也已被河水侵蝕,成了廢地,這樣的廢地,拿來何用?
但等一行人抵達大梁城下時,才驚訝地發現,桀骜不馴的河水竟聽話地順着鴻溝至此,又被導入新掘開的溝渠内,隻灌了大梁城,并未對周邊地區造成損害。
這一切,都是這次工程的“總設計師”鄭國的功勞……
“不愧是開鑿鄭國渠的鄭先生啊。”
王離滿心欽佩,同時捏着拳頭對帥帳内的父親道:“父親,如此一來,大梁城内恐怕已是懸釜為炊,不能下腳了,此城,指日可下啊!”
“隳百年名城,滅萬乘之國,哪那麼容易。”
王贲換下了甲胄,穿着一身常服,坐在案後,卻沒有在看大梁城的地圖,而是在翻閱軍吏遞送來的一批簡牍。
這是關于軍中存糧的數據,每看一卷,王贲的眉頭就緊一分。
王離雖出身将門,從小在祖、父熏陶下苦讀兵書,但尚且稚嫩,并不知道父親在如此大好的形勢下憂慮什麼,王贲便問了他一個問題。
“今王十八年時,汝大父奉大王命,提二十萬大軍下井陉,與趙國李牧鏖戰,相持甚久,到了十九年時,才終破邯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