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7頁)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是夜,位于邑東的啬夫張博宅邸處,張博與張負在低聲商議良久後,終于給了坐在他們對面的黑夫一個答複。

  “東張可出三百石。”

  “西張可出兩百石。”

  “剩下的一千五百石,就得由鄉邑一千家民戶出了,每家一石半,也不算多……”

  張博朝黑夫拱手道:“遊徼,這便是吾等商議的結果。”

  黑夫心中一歎,看了看廳堂末尾處,正襟危坐的陳平。

  果不其然,和陳平預料的一模一樣,占有全鄉已開墾土地一半的張氏,隻願意出四分之一的征糧。

  五十年前的秦昭王時期,範雎曾提出過一個《徕民令》,基本思路就是,秦國的土地廣袤,人口卻少,無法充分開發田地、資源,所以需要招徕來自崤山以東的移民。

  而韓魏位處中原之地,城郭比鄰相望,人煙稠密,與秦國的人口、土地情況正好相反,他們是人多而地少。《徕民令》裡比喻說,韓魏等國,其土狹而民衆,其宅參居而并處。因為缺少足夠的田地,大量人口湧入山區、沼澤,開發荒地,即便如此,每家也隻能像陳平家那樣,分到二三十畝勉強維系生活,這樣還有大量人口沒有田地,隻能去做佃農,或經商、遊蕩、為奴婢。

  此其土之不足以生其民也,似有過秦民之不足以實其土也!

  所以在韓魏,土地兼并的問題已經出現,地方鄉豪往往占有本地泰半土地,大量無地人口淪為庸耕佃農。

  “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并不是秦國本土的情況,而是韓、魏、齊的現狀。

  在這種情況下,黑夫奉命征糧,出糧大頭自然是張氏等鄉豪,可現如今,他們卻不願意承擔太多的份額。

  張博還苦着一張胖臉,對他說道什麼,“鄉豪家也沒有餘糧啊,先前供應遊徼及諸兵士口糧,已搬空倉禀了。”

  對這話,黑夫是半點不信的,他若不是調查清楚了,也不會登門拜訪。

  “是麼,我怎麼聽聞,東張在戶牖鄉有地三十頃,歲收6000石,西張有地二十頃,歲收4000石?”黑夫笑着說道。

  “且張子瓠在鹹陽為吏,常與家中往來書信,我聽說,其數年前便預言秦魏必有一戰,二張三年前就開始四處購糧積粟,如今兩家糧倉裡,起碼有四五千石糧食吧……”

  黑夫估算的數量,與張氏的積糧相差無幾,張博臉色頓時就僵硬了。而後收起笑臉,硬聲硬氣地說道:

  “那又如何?這些糧食,都是我兄弟二人省吃儉用,一粒一粒省下的,就怕戰亂刀兵四起,家裡餓死了人。張氏家大業大,要養活的人也多,光僮仆奴婢就有數百,月食五百石。難不成,遊徼還想讓張氏将那兩千石征糧,全都出了不成?”

  我就是這麼打算的,黑夫心道,五月麥熟,七月秋收,就算出兩千石,張氏剩下的糧食,也足夠飽飽地吃到那時候了。

  但他嘴上卻笑着說:“自然不是,隻不過,兩家乃鄉賢之冠,莫不如再多出一些,湊夠一千,不但能減輕百姓負擔,還會有額外好處……”

  “什麼!”要張博出糧比割他肉還難受,頓時拍案咆哮。

  比他更精明的張負則攔下了沖動的族弟,詢問道:“敢問遊徼,有何好處?”

  “爵位。”黑夫笑了笑,指着自己頭頂的闆冠道:“我已是不更,門外的武士東門豹,已是簪袅,這位坐于我下首的仲鳴,也已是上造,敢問二君,又是何等爵位?”

  張博張負有些尴尬,他們雖然是本地鄉吏,卻隻是在投降後被賜予了“公士”爵位。

  “果然如此。”黑夫歎了口氣,一副為二人擔憂的模樣:“秦不同于魏,一切都得按爵位來。亦如商君之言,必令其财富與爵位匹配,二君享有大夫之富貴,卻隻有公士之爵位,此乃名實不相符也。”

  張負應道:“但秦爵難獲,非戰陣斬首不可得,鄉中大多數人,不論貧富,皆為士伍……莫非遊徼還知道其他途徑?”

  黑夫拊掌道:“然也,秦國有一項内粟拜爵之制,在荒年和戰時實行,此策或能讓張氏受益!”

  “内粟拜爵?”二張面面相觑。

  黑夫知道他們不會輕易相信,便朝一旁的仲鳴點了點頭,讓他将情況像二張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