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5頁)

  他無奈地笑了笑:“好歹證明吾等的确抓住了張耳妻、子,二十兩黃金的賞賜,夠我手下的兵卒們衣錦歸鄉了。”

  黑夫前世雖然好像聽過張耳之名,卻不知道他有怎樣的事迹,更不知道那個在屋子裡大哭着要母親的孩子,竟是曆史上的趙王,劉邦的倒黴女婿。

  陳平卻搖了搖頭:“我聽說過一句話,治國家者,見到惡,就要像農夫急于除雜草一樣,鋤掉它的草葉,挖掉它的老根,不要使它再生長……此乃斬草除根之策。”

  黑夫看向陳平:“你的意思是?”

  陳平眼中露出一絲狠意,手比作刀,往下重重一揮:“與其留之為後患,不如殺之,君不聞夏少康報仇之事乎?”

  黑夫卻不以為然:“這孺子交付上吏後,多半是被帶回關中,當做小隸臣處置,此生皆作為刑徒,與泥土磚石為伴,不必擔憂。”

  他自問還沒有怯懦到,要靠殺一個七歲孩子來消弭恐懼,安撫内心。

  陳平還欲再勸,黑夫卻主意已定:“你回去之後準備行囊,後日運糧,你也随我同往!”

  經過昨天的事,張博病,不能理事,于是三老張負便暫代了他啬夫的職務。張負感謝黑夫在這件事裡放了張氏一馬,對他的征糧要求無不答應。合東張西張之力,兩千石糧食,幾十輛牛馬大車都在準備,後天就可以出發。

  在得知秦人征糧時,鄉人是怨聲載道的,但又聽聞張氏貸糧之事後,鄉中百姓無不歡欣鼓舞,因為這可以讓他們熬過青黃不接的四月底五月初。如此一來,在被征召押糧時,倒也沒引起太大的反對,足以湊齊百餘人。

  這就是本地鄉豪的力量了,若無張氏協助,這些事情,光靠黑夫這五十個言語不通的秦卒,是萬萬辦不成的。這就是他甯可犧牲黃氏,也要拉着張氏和自己站在一條船上的原因。

  待陳平走後,仲鳴來到黑夫的身邊,看着陳平的背影道:“我一開始還以為陳平隻是怯懦孝悌,如今看來,他的心比吾等還狠啊,連一個七歲孺子都不欲放過。”

  黑夫搖了搖頭,想到陳平在曆史上“絕戶計”的名聲,這的确是他的風格。

  “書生殺起人來,有時候比武夫還狠!”

  “因為他們隻需要發号施令,讓别人代勞,不必親手染血。”

  不過仔細想想,昨天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于是黑夫不再提及此事,問被自己安排在張宅往來聯絡的仲鳴道:“邑内有何事?”

  仲鳴道:“張負讓我禀報遊徼,張耳之友陳馀(yú)派人來接洽,但察覺不對後又跑了,他們未能活捉,隻能将其射殺……”

  “陳馀?”黑夫皺起眉來,又是一個沒聽說過名的。

  “張負說,此人乃大梁儒生,與張耳是至交,後來陳馀去了趙地,如今趙國雖破,但陳馀仍是趙地名士,名聲甚至傳到了河内郡。其手下多有燕趙之俠,如今來聯絡的人死而不歸,恐怕陳馀已知道事情有變,他希望遊徼多多小心……”

  黑夫略一沉吟,下令道:“讓陳平回來!我有事要與他商議。”

  ……

  在得知那群趙地來客找他時,周市正在修理自己的弩機。

  周市年紀三十上下,留了一把稀疏泛黃的胡子,這是他最明顯的标志。他是黃池人,全家世代作為魏國武卒,祖、父皆死于與秦軍的交戰中,所以周市痛恨秦人,恨不能生食其肉。

  但光靠他一個人的憤恨,阻止不了強秦。今年一二月,秦國以勢不可擋的攻勢,摧毀了魏國最後的主力,包圍了大梁城,并派人攻略招降周邊縣鄉。

  在陽武縣任武吏的周市秣馬厲兵,打算為魏國盡忠,守住此地,誰料陽武令卻聽了戶牖張博規勸,竟然選擇了降秦!

  張博此人,有個人親疏小義,卻無國家存亡之大義,周市聞訊時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帶着一些願意追随他的手下殺出陽武,流亡于野澤樹林之間。

  但他沒有就此放棄,因為隻要大梁一天未陷落,魏國便還有希望。作為對魏忠誠度最高的武卒,周市開始避開縣、鄉,在秦軍勢力無法涉及的裡闾山林裡遊蕩,吸納願意加入他的人,很快就聚得百餘魏人。

  他們開始攻擊落單的秦人,阻斷秦軍各縣往來聯絡的騎手,甚至還組織了一次對陽武縣運糧隊的襲擊。可惜秦人已經掌握了陽武縣武庫,裝備精良,周市他們隻來得及燒毀了部分糧草,便丢下十多具屍體撤退了。

  “吾等的實力,尚不能與駐紮縣城的秦軍抗衡啊。”

  明白這點後,周市不再嘗試奪回陽武,開始将目标轉向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