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黑夫第一次替人做媒,便一拍即合,張負連自己女孫都沒咨詢,便忙不疊地答應了這樁婚事。隻是張氏女郎的前夫3月才剛死去,如今喪期都沒過,所以成婚的日期,還是定在明年的三四月間……
這件事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辦成了,事後,陳平為了表示感謝,專程拿出先前黑夫贈他的錢來,在鄉中最好的酒肆裡,宴請了黑夫。
……
當聽說陳平要将整個酒肆包下時,酒肆店家詫異地将他上下打量,差點習慣性地出言譏諷,但随即才想起,這已經不是那個吃着兄嫂白飯,受人鄙夷,無所事事的陳平了。
如今的陳平,已經洗刷了過去的诽謗污名,更在秦吏手下做事,讓人不敢輕慢于他。
“陳平如今有錢了啊,今後怕是要成為本鄉富家翁。”店主說着恭維的話,豈料在陳平心裡,卻不以為然。
“富家翁?果然是蠅營狗苟之輩,也太小看我了。”
在店家堆着笑臉擺好酒菜後,黑夫也到了,二人隔着案幾對禮,又相對而坐。經過這件事,他們的關系更近了不少,喝到酒酣之時,黑夫不由好奇地詢問,陳平為何非要娶那張氏女郎……
“陳生看中了她的美貌?”
畢竟是本鄉第一美人啊,黑夫甚至腦補,陳平是不是小時候就暗戀着那張氏女郎?但在她出嫁時,隻能站在路邊觀望,風吹起新娘坐辇紗帳的那一刻,少年看呆了,從此念念不忘……
“遊徼且打住!”
陳平聽罷哈哈大笑起來,被黑夫這段腦補逗樂了。
他往左右看了看,這酒肆裡隻有二人,店家也遠遠地忙着自己的事情,便湊近了低聲說道:“我之所以要娶張氏淑女,看中的,是張氏的财富,是張負在本鄉的聲名權勢……”
陳平的雙眼,變得極其功利,卻又非常坦然。
“遊徼且想想,那張耳本是殺人逃犯,窮困潦倒,娶外黃富豪之女,得富裕妻家資助,便搖身一變,成為魏國大俠,甚至進入官府,做了外黃令。”
“陳馀亦然,若非得了趙地苦陉公乘氏青睐,招他為婿,他哪來的錢帛四處交遊,最後成了當地名士?”
黑夫聽完後,算是明白了,陳平眼中的成功婚姻,不是夫妻相愛,兩情相悅,而是姻緣互補。
用一句黑夫已經忘了是哪位先賢說過的名言來總結,便是:
“天理人情不必細訴,婚姻在于有利可圖!”
大梁崩塌,魏國滅亡,給陳平帶來了巨大的震動,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時代大勢,于是便開始思索自己的未來出路。
他現在雖然做着秦營的文書,一個月領三石糧食,但隻是臨時工。戰争已經結束,黑夫他們遲早會離開,到時候自己又要恢複無業狀态?
陳平當然不會坐等那一天到來,按照他這兩個月來對秦國律令、制度的理解,在黑夫他們撤走後,軍事管制會結束,正式的縣令、縣尉、縣丞會在陽武縣走馬上任。
自己要不要去陽武,或者到鄰縣求職為吏呢?畢竟有會秦字的優勢,如今他也聽得懂關中方言了。
但想了想後,陳平放棄了這個打算。
如今秦軍雖橫掃魏國,滅魏社稷,但陳平心裡“魏人”的身份尚未完全消失。更何況他的兄、嫂還在戶牖,陳平打算優先在本地發展,看看形勢再說。
秦國官府任命官吏有嚴格的籍貫限制,郡縣主要長官一律不用本地人,由鹹陽從他處直接任命。但郡縣署下屬吏,以及鄉一級的有秩、佐吏則皆用本地人。
所以陳平估計,未來的戶牖鄉,還是本地的鄉豪說了算。與張氏的關系,在鄉黨中的名望,本身擁有的财富,依然是在本地立足的基礎。
陳平目前隻洗刷了過去的污名,得到了張氏的注意,掙了一點可以證明他“自食其力”的金錢。然而,這些與他藏在心中,不敢與任何人說的那個“大志”,還差得遠呢。
當然,那份志向,他可不敢跟任何人說,因為不管對誰直言了,都會笑掉别人大牙。
陳平不缺少才幹,他隻是缺少一個表現的舞台,黑夫在時,因為尚不知緣由的原因,為他提供了許多展現自己的機會。但陳平不可能離開本地,跟黑夫去南郡,所以他要為自己今後的發展,找一條新大腿……
心中可以好高骛遠,但足下必須腳踏實地,這是陳平立業的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