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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隐若現的走調琴聲,在黑夫耳中卻如同天籁!因為這琴聲救了他。
面對葉騰的突襲式的質問,他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不曾想,琴音響起後,葉騰的氣勢卻弱了些,追問得沒那麼緊了。
黑夫連忙利用這争分奪秒的機會,在腦中拼命思索該如何回答!
沒想到啊,當初自诩聰明,想鑽秦律空子,帶着親戚一起富貴的行為,卻成了眼下最大破綻。也對,一家三人之名,短時間内,分别通過三件不同的事傳到郡守之耳,也難怪他懷疑。
這時候該怎麼辦?葉騰何許人也,可不是平日裡那句“家翁所教”的口頭禅能敷衍過去的。
随即想起之前在府邸外時,喜說葉騰已經向他問過自己的情況了,黑夫更是不寒而栗。
想來葉騰已經對自己的底細了如指掌了,這種情況下,欺瞞敷衍,是最差勁的選擇。
仗着自己是李由親信打死不承認?
也沒用,君不見葉騰談及李由,如言鄰家孩童。本該郡守郡尉商量的事,他自己就一言堂了,隻在事後移書李由告知一聲,可李由連抱怨都不敢說一句……
感謝一路來和那兩個小吏的閑聊,黑夫好歹了解了葉騰是個怎樣的人:他是霸道獨裁的郡守,是一天内處決四百名犯人的酷吏,也是明察秋毫的循吏。
想法順着他的性情做出回應,而不是盲目作死。
黑夫暗道:“若他是想要李由難堪,追究我不直之罪,直接審于公堂不就完了?卻特地讓我來私宅,屏蔽左右密談,這是不是意味着……”
“葉騰也不想将事做絕?”
沒錯,并非每個秦吏都像喜那麼鐵面無私。
随着那救命的琴音慢慢淡去,黑夫也想明白了,實話實說,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當然,是葉騰想聽的“實話”。
“下吏有罪!”
黑夫像是一個被老師揭穿幫同學抄作業的學生般,誠惶誠恐地下拜認罪。
葉騰緩緩睜開了眼:“何罪之有?”
“不直之罪。以上種種,的确是黑夫想出來,又與伯兄、姊丈商量,再由他們做出的!”
而後,黑夫就将這些發明的來源說了出來,他說自己心疼母親、伯嫂舂米辛苦,看着家裡打水用的桔槔突發奇想,便請姊丈做了踏碓。
而後見到紀山銅官缺少勞力,碎礦緩慢,唯恐影響了冶銅效率和武庫補充兵器的速度,于是又看着溪流江水,有了改踏碓為水碓的主意……
堆肥漚肥,黑夫隻說自己本就是農戶子弟,成年前就終日與糞土屎尿打交道,是偶然一次發現的。
至于裹傷之術,他則将鍋推給了年少時的那次“奇遇”,說自己跌破腿後,遇上了一個鶴發童顔的老丈,受他救助所學,當初黑夫就是如此對陳無咎胡吹的。
最後黑夫誠懇地說道:“黑夫雖然隐瞞了些事實,但若隻是黑夫一人空想,既不能如姊丈一樣,輕松做出複雜的器械,也無法如家兄一般,不避污穢,春夏秋冬無一日懈怠,盡心照料農田,證實堆肥漚肥的确能使粟稻增産!”
“臨溪羨魚者無法得魚,退而結網者,才是将魚補上來的人!比起我,姊丈與家兄更應受賞得爵!故黑夫有罪,姊丈、伯兄卻無罪!”
黑夫一口氣将這些事情都攬了下來,他還想着,若是葉騰不放過,繼續追問,他就說,是十七歲的時候大病一場,突然開竅,然後看什麼都通透了!
怎麼,我聰明也有錯?
豈料,葉騰卻點了點頭道:“你能說實話,這便夠了。”
黑夫正緊張地準備回答下一個質問,此刻隻感覺一下撲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