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彼此相知,閑談而已,何罪之有?但言無妨!”黑夫讓他大着膽子說出來!
“那我便說了。”
利鹹朝黑夫作揖,擡起頭時目光炯炯。
“在死之前,我希望能得到縣尉如今的地位!”
……
衆人一陣緘默,而後都笑了起來,東門豹還拍着利鹹,打趣道:“利鹹,觊觎縣尉的位置,你好大的膽子啊!”
利鹹正欲解釋,黑夫卻不怒反喜:“利鹹這志向不錯,以你的才幹,假以時日,一縣之尉完全不在話下!”
利鹹大受鼓舞:“借縣尉吉言!”
聽了大夥的志向,黑夫算是摸透他們現在的狀态了,像驚、小陶,沒有什麼明确的目标,就想跟着黑夫,做他助力。像東門豹,這個過去最熱衷立功的人,在殘酷的厮殺過後,比較滿足于現狀,隻求老婆孩子熱炕頭,想必不太想像過去那樣拼命了。
季嬰和利鹹倒是有各自的目标,一個是做到大夫爵,一個則是想能成為縣尉,尚有繼續奮鬥的理由。
不過,除利鹹稍有野心外,總體而言,衆人皆是黔首之志。歸納起來,依然脫不出三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
“我記得前世學過一篇《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講的是孔子問衆弟子志向。”
“子路說自己想要治理千乘之國,使其免受饑馑,讓百姓有保護國家的勇氣。冉有願治理一個方數十裡的邦邑,讓百姓富足。公西華欲主持祭祀和會盟的禮儀工作,這算是儒者的老本行。”
黑夫初讀這篇文章時還沒什麼感覺,如今才發現,孔子的弟子們志向雖不盡相同,卻都到了“修身齊家治國”的層面,志向裡包含了個人追求,也有出世立功的期盼。
這就是黔首之志與士之志的差距,不過稍微想想就釋然了。光武帝劉秀在世道沒亂時,也隻想着“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還被其兄長笑話呢!
黑夫在那思索,衆人卻繼續道:“若是共敖在此,他又會有怎樣的志向?”
共敖雖是鄢縣人,但也是黑夫這個小團體中的一員,衆人做了一年袍澤,許久不見,還有些想念。
“那厮若在……”
季嬰猜測道:“他肯定會鼻孔朝天,說自己看不起任何官職!”
大夥都笑了,這時候,一旁聽了許久的驚突然問黑夫道:“兄長,吾等皆已言志,你的志向又是什麼呢?”
所有人都止住了話語,目光齊齊看向黑夫,他們也很想知道。
利鹹想起來一件事:“我記得去年吾等北上服役時,蔔乘給縣尉算了一卦,當時說,縣尉他日定為郡守,縣尉也說,做一郡守是自己的志向……”
“江河以形勢而偏移,人的志向也會随眼界和見識而變的。”
黑夫飲了一口酒,笑道:“經曆了滅魏攻楚之戰,在中原淮北走了一遭,又入郡城半載,我的志向,已大為不同了!”
衆人精神一振,都想聽黑夫說說看。
瞧着他們期盼好奇的眼神,黑夫知道氣氛營造得差不多了,他今日讓衆人言志,除了要摸清手下們目前的狀态外,還想重新激發起他們立功逐利的念頭!
孤身一人在這時代是走不遠的,黑夫的身側,需要有人一直追随!
是時候吹個牛了,不管是真是假,先把他們從溫柔鄉裡吓醒再說!
于是黑夫便道:“我在郡府時,因為自己沒有姓氏,沒少受豪長官宦子弟的笑話。”
“有人建議我随便編一個,有人則慫恿我在南郡這片土地上建立過的諸侯、卿大夫裡,找一個虛假的祖先,用其姓氏裝裱自己,掩蓋我家八代都是野人、庶民的過往。”
黑夫遇到的事,驚、季嬰、豹、小陶都經曆過,他們和黑夫一樣,是連無姓無氏的黔首出身,做吏後沒少受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