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聽到這個數字,項燕的兒子項榮便發出了一聲驚呼。
“楚國的淮北、魯地、淮南、江東、江南加在一起,也不過六十多萬戶……”
這個數字當然有水分,江南江東地區的不少越人蠻夷聚居區是無法統計戶口的,而包括項氏、昭、景、屈等貴族也有不少依附的人口,但總的來說,全楚人數不過五百萬。
“秦以傾國之力益兵來攻,楚國亦隻能悉國中兵以拒秦。”
若想以相同的軍隊對抗秦軍,那麼,每戶就要征兵一人,這意味着,楚國要讓至少十分之一的人口脫離勞動,趕赴前線,在秦國,這或許不難,但在楚國,卻是絕不可能的!
因為楚國體制與秦國大不相同,其軍隊由三部分組成,精華是駐守國都的“左、右二廣”,這支兩萬人的軍隊是楚國的常備軍,楚王隻把右廣調給項燕使用。
此外還有縣師,這是楚國的地方部隊。主要部署在楚國的邊境地區,由縣公們統率,以淮南淮北居多,這些縣師構成了楚軍主力。
但更多的,還是各地貴族的私卒,封君貴族們得到楚王号召後,便帶着臨時征召的領地武裝彙集到一起。雖然項氏、昭、景、屈之卒戰鬥力不亞于縣師,但大多數私卒成分複雜,戰鬥力堪憂,并且由于貴族們對戰争的積極性不同,有的人傾族支持,有的人卻藏了一半的武裝。
所以眼下項燕手裡,隻有十多萬兵,二十萬民夫可用,這已經是楚國負荷的極限了。
就在此時,随着一聲通報,大帳幕門被掀開了,一位三十餘歲的中年貴族進入營帳中,向項燕下拜。
“昭華奉王命,率私卒至!半載未見,上柱國依舊神采奕奕!”
項燕連忙扶起了他:“子華辛苦!不知子華從江東帶了多少人來?”
昭華應道:“三萬人!”
“三萬……”
項燕點了點頭,楚國三大公族昭、景、屈,昭氏出自楚昭王之子子良,楚國許多名臣如昭奚恤、昭魚、昭雎、昭陽都出自昭氏,如今已傳承三百年,但東遷後有所衰落,已不如景氏興盛了,領地也不如屈氏大,但昭華帶來的人,卻比景氏還多。
昭華知兵,也是項燕很看好的少壯将領,便拉着他走到地圖前,指着上面的形勢道:“此般情形,子華想到了哪場大戰?”
昭華看着地圖上犬牙交錯的兩軍形勢,有些憂慮:“與秦趙長平之戰十分相似……”
都是決定國運的大戰,都是雙方以大軍集結于邊境,随時可能爆發激戰。
“然也,但秦趙戰于長平時,秦軍兵力遠不及今日,而楚國卻連四十五萬人都湊不出來。”項燕無奈地搖頭。
秦楚兩國十八世姻親,原本是旗鼓相當的,但百年來此消彼長的,如今國勢的高低強弱,從兵力上便可見一斑。
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數,四曰稱,五曰勝。度産生于土地的廣狹,土地幅員廣闊與否決定物資的多少,軍賦的多寡決定兵員的數量,兵員的數量決定部隊的戰鬥力,部隊的戰鬥力決定勝負的優劣。所以勝利之師如同以镒對铢,是以強大的軍事實力攻擊弱小的敵人;而敗軍之師如同以铢對镒,是以弱小的軍事實力對抗強大的敵方。
上次秦國倉促伐楚,雙方還算是以铢對铢,現如今,卻是以铢對镒了……
過去的事是無法改變的,項燕隻能寄希望于這一戰能夠重演去年的奇迹,讓楚國得到複興的機會,慢慢扭轉劣勢!
于是他笑了笑,問昭華、項榮兩個晚輩道:“那依汝等看,我軍如今當如何應對,是學廉頗守?還是學趙括攻?”
項榮答道:“眼下秦軍衆而楚軍寡,依小子看,應将兵力集中在陳郢等要地防守,熬上數月,待到降雪,秦軍自退……”
昭華卻以為不然:“上黨長平一帶山系縱橫,溝壑叢生,又有許多關隘,故廉頗可築壁壘死守數月。然秦楚對峙于淮北,一馬平川,舟車通暢,隻要秦軍願意,随時可以像上次一般長驅直入,故上柱國無法效仿廉頗,守無可守也!”
“再者,上柱國命我去統籌國中糧草,若以四十萬人計,淮南、淮北、江東的存糧,隻夠四十萬兵卒吃到來年二三月份,或許不等秦軍退走,我軍便要先絕糧了……”
這也是項燕苦惱的原因之一,大量土地、人口都集中在各個公族手中,上繳給國庫的并不多,加上楚國君臣奢靡,糧食總是無法存許多,這次用兵,各家族兵的糧食、武備還得自備。
“反觀秦國,其以牛田,水通糧,令嚴政行,又經過一年休整,等到國内豐收才出兵,若是與之久戰,最先堅持不下去的,反倒是楚國!”
項燕沉吟,而項榮問道:“那子華以為,應攻?”
“守無可守,攻亦無可攻,秦軍戰線雖長,卻首尾呼應,攻上蔡則陽城可救,且不管攻擊哪一點,秦軍人數都多于我軍,貿然進攻,反而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