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李由也恰到好處地捧着鞠球感慨道:
“我聽說過一個傳說,據說黃帝與蚩尤戰于逐鹿,将其擒殺後,剝其皮以為幹侯,使人射之,多中者賞之。剪其發而作旗,名曰蚩尤之旌。充其胃以為鞠,使人踢之,多中者賞,這便是蹴鞠的由來。慢慢地,此物也常在軍中戲耍,娛戲以練武士,尤其以齊、楚最為喜好。”
“但那些齊楚蹴鞠,多半是技擊輕俠炫耀技巧之戲,于陣戰無益,然今日南郡衆人遊戲之足球卻不同,不但可以娛人,還可練習陣法,十人齊力,方能取勝。”
于是李由建議道:“将軍,這足球之戲,不如在軍中推廣,使甲士作為線鋒練習禦敵,使陷隊之士作為前鋒練習突進,使基層軍吏做場上的什長,來練習指揮。既能遊戲,也各得所宜,豈不妙哉?”
這是黑夫數日以來,旁敲側擊灌輸給李由的,李由終于以此向王翦建言了,見上司引經據典,風頭總算蓋過自己,黑夫很是高興,這下不用擔心喧賓奪主了。
王翦雖是秦軍主帥,但黑夫未來十年的大腿仍是李家,連王翦自己的孫兒王離,以後也得靠李斯提攜呢,這點必須認識清楚。若是一時得意忘形,在王翦前拼命表現,讓上司李由臉上無光,使二人有隙,反倒不美……
王翦是個明白人,看了看李由,又看了看垂首露出微笑的黑夫,卻未說破,隻是哈哈一笑:“不錯,可以讓中軍、北軍的将士們也學學。隻是如此一來,隻怕上蔡、汝陽等城内,先前随便扔的彘尿泡,也要開始賣錢了。”
總司令講了笑話,旁人當然也一起跟着哈哈大笑起來,黑夫也笑了一陣後,又拱手道:“将軍,下吏還有個不情之請……”
低調可以,但他同樣要讓王翦對自己留下印象。
“何請?但說無妨。”
黑夫道:“最初将此遊戲稱之為足球,可如今看來,不太妥當,還望将軍賜名!”
王翦沒有拒絕,也未猶豫,便摸着花白的胡須道:“李都尉說,蹴鞠源于蚩尤之胃,蚩尤在齊、楚東地乃是兵主,而今日這遊戲,又出于蹴鞠,且我軍将以此法來讓精兵練習兵法軍争……便叫兵球如何?”
兵球?不知以後會不會和乒乓球混淆……黑夫暗暗吐槽,但總比叫橄榄球合适,因為這東西還沒傳入中國。
一番問對,王翦對黑夫的表現比較滿意,看來這個連姓氏都沒有的小率長,還真的懂一點兵法,知道如何練兵帶兵,再一問,當得知黑夫才二十一歲時,王翦不由感慨:
“老夫二十一時,還隻是河東郡邬縣尉,手下僅有五百人……”
說完又看了李由,再度慨然:“三十歲時,也不過是個小公乘,在鹹陽宮做郎官。”
他搖了搖頭,任由花白的胡須迎風而飄:“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
“将軍老當益壯!”
黑夫如此說,衆人也反應過來,齊齊說道:“王将軍老當益壯,乃國之柱石!”
王翦聞言,亦大笑起來:“然,荊楚未滅,何言老也?”
……
王翦在南郡兵的營地裡,依然是讓人殺彘殺狗,供給上等飯食撫慰兵卒,并親自與他們同飲同食,讓兵卒們十分感動。他甚至不顧六十多歲的高齡,作為一場球賽的發球者,将皮球踢向兩隊兵士,又引起了一陣歡呼……
王翦可謂是黑夫來到這時代後見過的人中,氣場最強的,比南郡郡守葉騰那種刻意擺出的權威術勢還強,其不怒而自威,待士卒和藹如同一位老什長,卻又讓人發自内心地崇敬,這番親近士卒的态度,赢得了所有人的愛戴。
王老将軍一通巡視後,本就士氣不錯的南郡兵更是憋足了勁,于是,就在他即将登車離開此地時,相送的萬餘大軍中,忽然有人大聲喊道:“敢問王老将軍,何時出戰?吾等願戰!”
“對啊,何時出戰,吾等已等不及,想将楚軍的頭顱當球踢了!”有人應和道。
一陣哄笑後,衆人的心似乎齊了,萬人同時向王翦單膝蓋下跪,以劍擊盾,齊聲問道:“請将軍率吾等出戰!”
王翦很滿意衆人的精氣神,扶車讓傳令兵大聲向兵卒們回話。
“戰機将至,二三子無須多待也!”
這場仗,王翦之所以拖這麼久,隻守不攻,是因為考慮到楚國大,且民廣,如引軍深入,楚軍分散各處,難以捕捉其主力。分兵,則有可能重蹈李信的覆轍,他可不喜歡和項燕捉迷藏。
而以大軍在此堅守,定能吸引楚軍于秦之正面,相持數月,眼看二月農忙将至,楚軍的糧食捉襟見肘,而楚人士卒們,也應該甲胄生虱,急着回家種田了!
坐在回大營的車上,王翦心中暗道:“見黑夫,知軍吏可用也;而如今,亦知士卒可用矣……對楚軍乘勢一擊,一舉滅之的機會,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