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若此人真是趙高,他若是死于那個時間點前,曆史亦将完全不同罷!
黑夫隻是起了那麼一點心思,趙高卻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忽然停下了與李由的對話,反首轉了過來,雙目對上了黑夫的視線,親切在黑夫肩膀上輕輕一拍,看似熱情,但那隻手卻冰冷無比!
趙高平常的微笑,也像是藏着毒牙的蝮蛇:“率長心神不安,莫非有何不妥?”
黑夫一個激靈,立刻誠惶誠恐地拱手道:“邊鄙小縣之人,未嘗見天子,今得召見,故振懾不安……”
“是這樣?你如此年輕,也難怪。”
趙高冰冷的手從黑夫肩膀拿開了,還不等黑夫松口氣,他便回頭和李由講了一句笑話。
“荊轲和秦舞陽觐見大王時,也說過類似的話,但那股不善,縱然想藏,卻也藏不住,可惜當時我未帶兵刃,隻能以手搏之,最後讓夏公立功了……哈哈哈,不過今日身處軍營之中,士卒們血氣方剛,殺意未熄,或是我感覺錯了!”
第0286章
秦王(下)
黑夫從李由、馮敬等從鹹陽來的二代處,也多多少少了解過秦的中央官制。所以知道,中車府令乃太仆屬吏,其官銜雖不高,僅六百石,但責任重大,相當于秦王的侍從車馬營營長,負責皇帝的車馬管理和出行随駕,甚至像今天一樣,親自為王駕禦,秦王不輕易信人,這個位置,非絕對信任的心腹不能擔當。
中車府彙集了全國最優秀的駕駛員,一般是從關中軍隊“武車之士”裡選出來的,其标準是:取年四十已下,長七尺五寸以上;走能逐奔馬,及馳而乘之;前後、左右、上下周旋;能束縛旌旗、力能彀三石弩,射前後左右皆便習者,如此方能達标。
速逐奔馬,東門豹辦得到;馳飛車而乘之,黑夫的禦者桑木也可以;束縛旌旗、力能彀三石弩,得為黑夫扛旗的牡才行;至于在馬上前後、左右、上下周旋,安陸騎從無一人能辦到。
所以中車府衛,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武士,作為中車府令,趙高若不通武藝,不體魄強健,反倒奇怪。
但黑夫也沒料到,他竟如此敏感,如此謹慎,自己隻是驚異其與曆史印象不同,并想到此人日後的種種行徑,起了一點點“殺心”。
人的心思會被其動作出賣,或許隻是眉頭微揚,或許隻是微微握拳,或許隻是呼吸急促了點,眼睛閃爍了些,但這一點點的異樣,竟就被趙高察覺了!
當趙高将手放在自己肩膀上時,黑夫隻感覺,若真的動起手來,自己難說還不是趙高這個“大内侍衛”的對手呢!
手無縛雞之力,陰柔奸笑的太監?去他娘的,影視劇害死人啊!
好在黑夫機靈,裝作要見秦王心情激動搪塞過去,但趙高看似說笑的話,卻再度讓他寒毛直豎!
“他方才懷疑我有行刺秦王之心?”
趙高之言看似玩笑,但卻有深意。
翻譯成後世的話,差不多就是在問李由:“小李啊,你帶來的這個小率長似有異樣,究竟可不可靠,若是出了類似荊轲、秦舞陽的事,你我可擔當不起……”
若是一年前,李由也不敢拿自己的前程為黑夫擔保,但這一年多時間,二人先在南郡作為上下級,多了幾分熟悉,來到楚地後,黑夫也多次立下赫赫戰功,被李由視為福将,是他們李家要保的人,便硬着頭皮,對趙高的話一笑而過。
于是,在經過這場吓人的插曲後,由趙高指引,門後郎衛檢查身上不帶寸鐵兵刃後,黑夫才和李由一起步入了王帳營區……
從轅門到真正的王帳,足足有百步之遙,中午見識過的那些郎中衛,持矛戟守衛在側,個個燕颔虎頭,魁梧雄健,椎髻戴冠,穿披黑甲,威嚴赫赫。
來到碩大的王帳前,趙高比了比手,示意二人噤聲,原來,齊相後勝已經完成了觐見,與秦達成新的和約,又收了不少賄賂,心滿意足地走了,但秦王還未結束對燕、代國相的接見。
然後趙高便率先掀開帷幕入内,留下李由、黑夫在外等待。
便是在這一道薄薄帷幕相隔的地方,黑夫第一次聽到了秦王的聲音。
“十年前,趙王使其相李牧來約盟,故歸其質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興兵誅之,得其王。燕王昏亂,其太子丹乃陰令荊轲為賊,孤使兵吏誅之,滅其國……”
渾厚而清朗的聲音傳了出來,雖不緊不慢,但每個字,似乎都充滿了力量,還有權勢。
“兩國皆自棄盟誓,背秦已久,如今燕喜退保遼東、公子嘉遁走代地,苟延殘喘,卻又帶着名馬、美人,來搖尾乞憐,想要孤赦之?”
黑夫他們聽到裡面傳來以頭稽首之聲,而後又聞燕、代相邦顫顫巍巍地說道:“寡君乏無所使,敢使下臣徹聲聞于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