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4頁)

  黑夫道:“李郡守告訴我,或任郎官,隻是不知是郎中将、外郎将,還是更低的中車、中騎、中戶三偏将。”

  “不管何将,都将侍于王前,你畢竟做過老夫下屬,便送你一句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鋒芒太盛,暴虎馮河的确能引人矚目,但若一腳踩空,可就要跟李信一樣,萬劫不複了。”

  黑夫接話道:“我聽說李将軍又被大王起用,征遼東有功,有重新受寵的趨勢啊。”

  葉騰嗤之以鼻:“膚淺,李信再也不可能回到之前的位置,他讓大王失望過一次,隻這一次,就足以讓他永遠無法跻身朝堂。你還記得初次來見老夫時麼?”

  黑夫怎可能忘得掉,那一次,葉騰揭了他老底,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還一度将這老家夥視作自己的大敵。隻是慢慢地,發現葉騰也隻是愛玩弄權術,窺探人心而已,倒是沒有要為難自己的意思,那份敵意也就慢慢退散了。

  當然,這其中,可能也有葉騰之女給黑夫的好印象在起作用吧。

  現如今,二人都要去鹹陽,同為外來者,黑夫再看老領導時,反倒多了幾分親切,以後說不定有要仰仗他的地方呢。

  葉騰冷笑道:“與鹹陽的諸卿相比,我又算得了什麼?他們與你交往時,看似如沐春風,可實際上,無時無刻不在琢磨你的一切,在他們面前,若不提防,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連骨頭帶肉全給吃了!”

  “所以到了鹹陽後,切記少說,多聽,多看!”

  “小子謹記内史教誨!”

  黑夫再拜,擡起頭時,猶豫了一下,還是說起了發生在南昌的那件事。

  “大王升了士卒爵位,卻又令其就地墾荒辟地,駐守各縣,不得返鄉,士卒們并不以為這是賞賜,而看作是流放,我好不容易才壓下了他們的怨憤,還承諾到了鹹陽後,将此情形禀報大王,看看能否有更妥當的辦法……”

  黑夫回到江陵後打聽過,南昌的事不是孤例,長沙、洞庭,也有類似的事,南郡兵戀鄉,都不願意留在蠻荒之地做生産建設兵團。這件事若是處理不善,他們恐怕會永遠失去為秦王,為秦國打仗的動力。

  葉騰十分了解秦王性情,所以黑夫想先請教他,自己該不該說,該怎麼說?

  “沒有更妥當的辦法了。”

  葉騰卻歎了一聲,說道:“天下土地就這麼多,中原的地已不夠,難道還要從五國百姓、豪貴嘴裡奪不成?那是在火上澆油啊!大王這麼做是對的,數十年後,這些新郡,便可以成為膏腴之地……”

  “至于兵卒的心思?不必太過在意。”

  葉騰沒有把那數千兵卒的怨望放在心上,笑道:“商君曾言,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論至德者不合于俗,成大功者不謀于衆!等到十年二十年後,他們就知道,大王的決策,是對的!”

  這句話有道理,但黑夫卻看到了一個無窮的黑洞:秦國獨特的軍功爵制度想要維持下去,就需要越來越多的土地,最方便的當然是繼續擴張。但打仗越多,軍功越多,地遲早會不夠分,就又需要新的戰争,這是個死循環啊。六國尚在時還好說,不斷兼并就行了,但如今天下即将一統,秦王遲早會向匈奴、百越動刀子。

  站在穿越者的角度看這個過程,疆域拓展,文明散播,對整個國家、民族無疑是有利的。但這對被發配到邊疆開荒的士兵是不太公平的,有怨氣的人,會越來越多,這樣下去,遲早會動搖官府公信,甚至危及統治基礎……

  “葉騰說奪内郡豪貴百姓之地是火上澆油,但秦王的法子,又何嘗不是抱薪救火呢?”黑夫暗暗想道,但他一時半會,也沒有更好的方法,隻能到了鹹陽再做計較。

  這時候,身後卻響起了一個溫柔的聲音。

  “母親讓我來問,父親可要留客用飨?”

  黑夫轉過身,看到了一個披着白狐裘,内穿青衣襦裙的少女,其身材高挑,鳳目明眸,容貌卻如精雕細琢的白玉,嘴角含笑,舉止娴淑,給人一種大家閨秀的感覺。

  黑夫差點認不出來她,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葉騰之女子衿麼?

  那原本有些嬰兒肥的面頰,現如今成了尖削的狐兒臉,曾經沒什麼貨的胸前,也飽滿了起來。

  兩年未見,少女身子長開,如同沐浴了春雨夏風後,小小蓓蕾綻放成了嬌豔的花朵……

  不變的,隻是眼裡的睿智,帶着一絲承自葉騰的狡黠。

  若說兩年前,她隻是令黑夫眼前一亮的話,那麼現在,便足以讓人垂涎三尺了!

  “左庶長莫非不認識我了?”

  見少女掩口吃吃發笑,身後葉騰老兒也發出了不滿的咳嗽,黑夫知道自己失态了,連忙垂目與她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