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大驚,連忙跑去搖醒兒子,還想扣他喉頭,将喝下去的糖水吐出來,一邊折騰還一邊哭罵道:“你為何不早說?”
司馬欣阻止了她,笑道:“此案歸南市獄官管,我已讓手下令史徹查,發現舉報之人,皆為蜂蜜、饴饧商販,或為嫉妒所至,所報多為不實。有的令史也吃過紅糖,并無異處,至于為何甜味遠超饴饧,能與蜂蜜相比,那個來自南郡的市人彥交待,是因為制法與饴饧大異,用的不是糧食……”
曹氏聞言,這才放下心來,又好奇地說道:“這麼說來,那些舉糾之人,豈不是要被誣告反坐?”
“事情沒這麼簡單。”
司馬欣讓妻子将門合上,對她輕聲說道:“南市蜂蜜,多出自終南山,乃五大夫石氏暗中經營。至于饴饧,亦是左庶長麥氏所種之麥熬制成的,這兩家做這行已十餘年,已是市肆默認的慣例。”
“上個月,那些南郡商賈卻突然殺了進來,靠紅糖擠進市肆,讓蜂蜜、饴饧難銷,石氏、麥氏豈能不惱?那些市人,不過是受了兩家唆使!”
“原來如此。”
曹氏有些吃驚,不曾想簡單的糖蜜背後,還有這麼深的糾葛。
“那良人打算怎麼辦?”
曹氏嫁給司馬欣不少年了,知道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遊走在國法和人情中間。
司馬欣道:“先擱下看看,石氏、麥氏家中子弟雖無掌實權的高官,但爵位也不低,可不是我一介小小官大夫能得罪得起的。”
曹氏擔心地說道:“你是要徇私枉法?可不要被禦史捉住……”
“我擔心的就是這點。”
司馬欣面露猶豫:“若是普通商賈,冤枉就冤枉了,縱然他們向鹹陽丞乞鞠,我也能壓下來,萬一事敗,亦能推給審案的令史。”
“但此事怪就怪在,那些南郡安陸的商賈來路成迷。敢到鹹陽做生意,肯定有他們的底氣,可不管令史如何詢問,他們都不肯說出背後的人。越是如此,我越是害怕,萬一得罪了某位大人物,那可就糟了……”
所以司馬欣沒少罵石氏、麥氏和他們手下的商賈見利忘智,大概是這十多年來欺壓小商販習慣了吧,結果把難題都扔到他們頭上了,真以為平日裡沒少暗中贈官吏糖、蜜,就能事事護着他們?
司馬欣不想再慣着他們,決定将案子拖一拖,等他将那些南郡商賈背後的勢力查清楚再說,最保險的,還是寫爰書發到南郡問清楚。
不過,等到他和妻子快要睡着時,仆役卻來敲門,說是董君派其弟給司馬欣送來了一封信。
司馬欣沒好氣地起床穿衣道:“這董翳,大半夜的,送什麼信?”
曹氏在一旁睡得迷迷糊糊,嘟囔道:“或是結束了宿衛,總算輪到休沐,又約你聚飲了。”
“也對,章少榮走後,我與他許久未聚了。”
司馬欣和章邯、董翳同為内史夏陽人,年齡相仿,三人幾乎參軍。章邯、董翳因為家世更好,所以入伍數年後,得以選入宮中為郎。隻有司馬欣在外走小吏升遷路線,好歹混到了官大夫、鹹陽南市獄官的位置。
三人關系卻一直很好,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可惜章邯外放後,相聚便少了。
不過,等司馬欣罵罵咧咧地打開信牍後,卻瞪大了眼睛!
這不是董翳的信,而是代人投遞的!
司馬欣讓自己冷靜,走到燈燭下定睛再看,卻見簡牍開頭,赫然寫着一行字:
“中郎戶令黑夫再拜言!”
……
司馬欣看到此名,愣了半晌。
他再孤陋寡聞,也不可能不知道前些天皇帝令群臣“議尊号”一事,自然知道出了風頭的兩人各自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