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也罷。”
巴忠隻能無奈地自言自語道:“反正不論如何掙紮,那件事,都無從更改,既然無法達成小人之交,那我就隻能竭力維持這份‘淡如水’的情誼了!”
……
“左庶長,為何要白白将制糖之法教予巴人啊!”
彥早就醒了,但黑夫令他不要露面,隻在室内待着,也聽了個大概。巴忠剛走,彥就出來了,想到黑夫推掉的利潤,這個驟然暴富的安陸小商販就心疼得直跺腳。
“按照他的說法,每年所得之利,不下百萬,這可比左庶長令人去南昌種甘蔗,開工坊劃算多了!”
黑夫卻摸着下巴在思考問題,反問他道:“堂弟,我且問你,巴氏一年能從丹砂、井鹽、僰僮裡掙多少錢?”
彥一愣,想了想後道:“世人常有猜測,都以為每年得利不下數千萬。”
“然也,既然如此,紅糖的利潤,隻是九牛一毛,巴寡婦清又怎會看得上眼?”
彥不解:“左庶長不是說,紅糖将來或能與鹽、鐵、糧食等相提并論,成為大宗貿易麼?”
“那是許久以後的事,縱使是巴寡婦清母子目光長遠,想要提前占住紅糖市場一角,慢慢與我接洽即可,何必如此急躁?巴忠的提議,根本就不是想賣紅糖,而是變着法子給我送錢行賄!”
巴忠似乎在隐瞞着什麼,且舉止焦躁,從彥惹上官司開始,一直想出手幫忙,讓黑夫欠他家人情,似乎另有所圖。
黑夫甯可不要這份專利錢,也不願卷入自己無法掌握的事情裡。
彥還是想不通:“那左庶長不是還與烏氏延談妥,明年要賣他兩千斤紅糖麼?烏氏與巴氏,有何不同?”
當然不同了,烏氏處于關中,一舉一動都在官府控制下,是秦始皇特許的官商,黑夫批發紅糖給他們,賣到境外換取牲畜,相當于是為國家做貢獻了。
巴氏則不然,依然是給自家掙錢,不歸朝廷管轄,且勢力越來越大。按照黑夫對皇帝的了解,他是不會容忍這種富可敵國的大工商業主長期處于邊郡的,巴氏的好日子,也許很快就要到頭了。
“再說了,一個人,能将天下之利都占完麼?千萬不要太貪心,做生意要考慮長遠。”
黑夫一點不覺得自己吃虧:“看起來得利的事,說不準明天就要我付出代價。而我看似吃虧,但幾年、十年之後,卻穩賺不賠!”
種甘蔗一載,制紅糖一載,等巴氏完成這些,真正開始盈利時,說不定黑夫連白糖冰糖都做出來。到那時,蜀郡生産的甘蔗和紅糖,非但構不成競争,反而成了黑夫優化産品源源不斷的材料,并且能培養巴蜀人吃糖的習慣,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這裡,黑夫不由打了個哈欠,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他讓彥速速回到南市,又讓桑木将戶門合上……
他們不知道的是,從下午烏氏延帶着麥、石二氏登門拜訪,到巴忠滿臉遺憾地離開此地,再到彥趕赴南市,整個過程,一直有人在暗中窺探黑夫的門戶!
……
次日清晨,章台宮内,早起辦公的皇帝靜靜地聽完典客下屬“行人”所彙報巴寡婦清之子巴忠近況舉止後,隻淡淡地說了三個字。
“朕知之。”
接下來,皇帝讓恭候在外,也在側耳細聽皇帝态度的中車府令趙高入内,讓他代為草拟诏書。
“孝公時,商君有《徕民》之法,昭王時,範雎有‘攻人’之術。此皆移民入秦,強固關中也。”
“今天下已定于一,然關中、巴蜀地衆人乏,上林之苑,廣袤百裡,然田畝不足十二,田數不滿十萬。巴蜀之地,薮澤、名山、大川之材物貨寶,又不能盡為所用。”
“而山東諸郡,土狹而民衆,富者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商賈恃奸務末業,此其土之不足以生其民也!”
“今寡人欲損其有餘而繼其不足,使山東豪富十二萬戶,徙于鹹陽、關中、巴蜀!如此,則山東黔首得耕作之田,亦能充填關中巴蜀,強本幹而弱枝葉,尊卑明,而萬事各得其所矣!”
這是皇帝心中籌劃已久的大遷徙,誠如诏書所言,将六國故地的富戶遷到都城,與秦人雜處監視,不僅能減少六國的反抗力量,還能開發地廣人稀的巴蜀,是強幹弱枝的妙招!
十二萬戶被選定富裕人家,60萬六國遺民,即将在皇帝诏書下達後,背井離鄉,來到陌生的土地,失去過去十代幾十代人的财富和社會關系,一切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