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第3頁)

  “聽到這,母親與我便知道,這等混賬事絕非仲弟所為。”

  衷順便遞上了證據,是一卷竹簡,及一本麻紙的線裝書。這是黑夫新鼓搗出來的東西,過去一本書要分許多卷,但如今直接編成一本即可。

  怒接過後,卻見上面赫然用隸書寫着《南征記》,再看裡面的字迹,十分娟秀,像是女子所書……

  “是我仲弟南征豫章時所書,記錄每日行軍布陣,風土人情,以及做了何事,弟婦為他謄抄在紙上。”

  而對應女子說“黑夫”鑽進她窩棚的那一夜,雖然地點都是在浔陽,但陳年竹簡和紙書上卻赫然記着:

  “舟過九江州渚,行未十裡,忽風雲騰湧,波浪大作,急系纜于浔陽。是夜宿于此邑,登樓船訪五百主趙佗,與之談至深夜,宿于船上,次日,複開霁,遂行”。

  這樣一來便對不上了,雖然那女子矢口否認,說自己記錯了具體是哪一天,但黑夫記得清清楚楚,他在浔陽隻待了一夜,謊言便不攻自破了。

  事後女子也老實交代了,她其實早就猜到,那天來夜宿的軍官是信口吹牛,冒充黑夫,根本不可能是别部司馬這樣的大官,但她還是帶着萬分之一的期望,攜子渡江而來。

  “家母憐之,本想收留這對母子,但弟婦卻不同意。”

  衷初見葉子衿時,隻以為她是性格溫和的大家閨秀,說話做事輕聲細語,可今天,她卻展現了自己的強勢!

  她說:“若此女真是良人外婦,此子真是良人之子,我自當妥善安置,以嘉柔美食養之,視如己出。”

  “但彼輩隻是心懷僥幸的僞詐之徒,若心軟收留,風言風語恐會傳遍安陸,傳遍南郡。鄉裡鄙民,多是喜好熱鬧之徒,甯信其有,假的到了他們口中,也會變成真!”

  這話句句都在理上,于是衷的母親便退了一步,說不留就不留吧,也别怪這個可憐女人了,給她點盤纏,讓她回浔陽去吧。

  葉子衿仍不同意,她作揖至地,聲音溫和,态度卻十分堅決。

  “母親,賞不勸謂之止善,罰不懲謂之縱惡。這女子雖可憐,做的卻是違法之舉,若給她錢帛放她離開,且不說我家犯了包庇隐惡之罪。縣人見此女得利,恐怕過些時日,懷抱孩童來冒稱良人之子的女人,要踏破門檻了!”

  少女給出了唯一的解決方法:“舉咎報官,請官府厘清此案,然後将女子發回原籍審理,定要找到那個冒充良人,欠下風流債的惡徒!”

  雖然秦律嚴苛,但作奸犯科之徒仍然不少,冒充詐騙也時有發生,比如數年前,鬧出很大影響的南陽學室弟子冒充馮毋擇之子騙取錢帛一事,南征大軍良莠不齊,不排除有軍官在女闾裡冒充上司。

  那個冒充黑夫的軍吏,才是萬惡之源,必須抓住嚴懲。

  “如此,方能讓此事平息!”

  這便是衷今日破天荒地來做原告的緣由。

  “右庶長夫人……真不愧是郡守之女,行事有葉郡守餘威啊。”怒贊歎不已,覺得這位夫人是真的惹不起。

  衷也點頭同意,帶着那哭哭啼啼的女子來縣寺前,他也曾擔心地問弟婦:

  “我家如此做,雖踐行了律令,但如此對待孤兒寡母,會不會被縣人認為不仁?”

  葉子衿卻有她的道理:“伯兄,君子愛人也以德,小人之愛人也以姑息。我以為,當行君子之愛,勿行小人之憐,再說了……”

  “設船舶,開糖坊,飨父老,養子弟,我家在安陸所施的仁德已足夠,安陸人也十分愛戴我家,但妾竊以為,還缺了一點東西……”

  “缺了什麼?”衷問道,不知不覺,黑夫不在時,他們家已以葉子衿為主心骨了。

  初為人婦的少女沒了在黑夫面前的乖巧聽話,笑容中竟有隐隐的威勢。

  “敬畏之心!”

  ……

  就在黑夫被妻子洗清了養外婦,奸生子嫌疑之際,千裡之外的泗水郡沛縣,泗水亭旁的裡闾中,大胡子的劉季将一個睡眼惺忪的嬰孩高高舉起,哈哈大笑。

  “這鼻子,這額頭,與我一模一樣!真是我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