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7頁)

  淳于越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扶蘇雖得來此與大軍彙合,卻不能帶太多人手,便将淳于越留在了花馬池。

  在中原人的世界觀裡,的确覺得,中原之外,皆為四荒,從四荒開始,越往外走,環境就越發惡劣,直到四極達到頂點。這種荒蕪的地方,隻有蠻夷戎狄才能生存,文明的中原人不必涉足。

  扶蘇先前也這樣以為,這亦是他反對父皇對四荒用兵的原因之一,不過眼前的場景,卻是大大地增長了他的見識。

  但這并不能改變扶蘇認為的,這場戰争付出遠大于獲得的想法。

  “沒錯,賀蘭山下的确有大片不錯的土地,但靠征發民夫,耽誤農時,荒蕪内地作為代價,而遠邁千裡來開辟邊疆,以此求富足,這不是南轅北轍麼?若讓民夫在家休憩耕作,墾草開除的新地,說不定還遠超出這片土地的價值。”

  秦有餘于地,而不足于民,殺所不足而争所有餘,不可謂智。

  但這句話扶蘇隻能憋在心裡不能說,監軍最不能做的事,就是打擊軍心。

  他帶着溫和的笑,在傅直的引領下,直趨河畔軍營,北地、隴西兩軍已在此會師,眼下合營駐紮。李信也隻帶了戰兵過來,兩軍加起來,約有三萬人,營地規模已經不小。

  知道扶蘇的北地兵,便遠遠指着戎車上的監軍旌節,自豪地告訴隴西兵這是長公子來前線了,隴西方面的監軍是蒙毅,眼下還落在後方督糧,雖然地位不低,但比起長公子,牌面差了不止一點。

  按照扶蘇事前的了解,賀蘭山的匈奴男丁加起來,也不過萬餘,根本無法對這支大軍構成威脅。但從二十裡外開始,他便發現,崗哨斥候往來巡視,極度警惕,大營也紮得很穩固,尖銳的鹿角分布在重要道路上,這是提防騎兵突襲的利器。

  等一路無阻入了李信、黑夫二将議論軍務的大帳,扶蘇更感覺到了這裡氣氛凝重,各将尉都面色肅然,幕僚更指着地圖争論不已。

  “敢問二位将軍,出了何事?”

  黑夫朝李信點了點頭後,深吸一口氣,将這個壞消息告知扶蘇。

  “公子,賀蘭草原無匈奴一人一畜蹤迹,我與李将軍廣派斥候去四方尋找,就在方才,在北邊巡視的候騎帶回了兩個身中數箭的信使,乃我四日前派去給馮劫将軍示警的良家子騎士。他們告訴我,兩百裡外,白羊山處,上郡兵萬餘人,遭到匈奴五六萬騎圍攻!”

  ……

  “五六萬騎?”

  曉是扶蘇不太了解兵事,也被這個數字驚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脫口問道:

  “會不會是斥候看錯了,匈奴怎會有五六萬人之衆?尉将軍先前不是對父皇說過,整個匈奴,刨除河南地四部,不過七八萬騎,賀蘭一地的匈奴,連能開弓的半大孩子算上,至多萬騎。匈奴主力,不是應該在北假,與羌、蒙二将軍交戰,而今怎麼會集中起如此多人馬,出現在河南地?”

  若如此,他們的單于王庭,頭曼城,統統都不要了麼?

  黑夫搖了搖頭:“其後又有一人馳回,他的叙述與另兩人無異,我相信麾下将士,皆是久經訓練的武騎士,絕不會有錯!”

  他現在最擔心的,除了友軍被匈奴殲滅外,就是那數十名為了讓候騎成功回來報信,留下來引開匈奴斥候的良家子。

  甘沖,這個出身不如羌華,勇不如傅直,黑夫亦對他沒有太多關注和期待的年輕人,卻用自己的無懼無退,送回了重要的情報,黑夫真希望,他能奇迹般地從數百匈奴人的追擊下生還,不要就此殒命。

  這時候,李信卻道:“隴西斥候皆言,賀蘭草原已空。”

  他擡起頭,看着黑夫和扶蘇:“既然匈奴人能放棄賀蘭,為何不能放棄王庭?放棄北假,甚至是河套!”

  黑夫露出了苦笑:“沒錯,胡人和中原人對土地的概念不同,暫時放棄大片疆土,這對中原邦國而言是不可理喻,但對匈奴人來說,卻算不上什麼。”

  秦朝過去從未和匈奴這類草原行國作戰過,雖然加大了騎兵的比例,但作戰思想還是過去打六國的那一套,便是以勢逼壓。

  又迫于交通和後勤壓力,兩千裡的戰線啊,秦軍不可能将所有人集中于一處,那樣不用打,自己的補給便先崩潰了,于是隻能采用“分進合擊”的方式。

  看上去,秦軍足有三十萬大軍,雖然其中一半是民夫,而匈奴在失去了林胡、昫衍,又被黑夫打了一場勝仗後,實力大損,以寡敵衆,很難獲勝。

  但何謂衆,何謂寡呢?

  絕不是總兵力簡單的加法,而是要看限定時間、地點内,雙方投入的力量,這亦是孫子兵法裡孜孜以求的“我專而敵分”,換成後世的話,就是約“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

  作為兵力較弱的一方,匈奴若傻乎乎地與秦軍主力決戰,勝算不高。他們隻能利用地形,機動作戰,鑽進秦軍各部之間的空隙,集中兵力,先殲滅其中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