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他也認出我了?”
想到這,劉季就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當年可是作為張耳同黨,抵抗過秦軍,殺過秦卒的,若是追究起來,被當做叛逆殺頭,全家連坐,也不是不可能!
“不行,不能叫他找到我!”
他們是徭夫,有兵卒看着,還身處關中,跑是不可能跑的,于是劉季心一橫,便要讓盧绾替自己把胡子刮了。
“無緣無故的,為何要給自己施耐刑啊……”
盧绾還是不解,這年頭的人,須發都是很重要的東西,就算是死了,死者的頭發也要單獨埋入土坎,或盛進小囊,放進棺椁裡。
劉季這把美須髯,可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标志,過去就算再窮困,都将胡子保養得很好,每日用清水洗一遍,時不時還抹點油,沛縣人也因此敬他為“長者”。
再說了,剃須、剃發,可是羞辱性的刑罰。刮胡子叫“耐”,剃掉鬓角叫“完”,剃頭叫“髡”,就好比後世勞改犯,也是剃光腦袋,三種沾了一種,在人前就擡不起頭來。
不僅如此,就連打架鬥毆中揪對方須發,也算觸犯秦律:如果打架時你把對方綁起來,再拔光他的胡須和眉毛,事後要被罰去當城旦。盧绾生怕自己割了劉季的胡須,事後會被人說成是私鬥,因此獲罪,所以不管劉季怎麼說,都躊躇不敢動手。
“真是豎子!”
劉季怒了,見盧绾膽小怕事,索性奪過刀削,在凝結成冰的水塘邊自己割了起來。
他打定主意後動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将養了十多年的美須髯刮得精光,隻留了點短須,又将唇上的胡子修了修,将之前的濃須變成了短小的矢狀胡。
“這下如何?還認得出我麼?”
有胡子和沒胡子,大胡子和小胡子,人的氣質是天差地别的,盧绾等人左看右看,覺得劉季沒過去雄壯了,都道:“回了沛縣,若不說,恐怕無人能認出季兄了。”
劉季大喜,盧绾又道:“若是官吏問起季兄為何剃須,當如何解釋?”
“就說我從塞北回關中後,生了虱子,癢得難受,一氣之下割了濃須!”
劉季現在隻希望,這樣一來,就算那位尉将軍要回頭找自己,也無從下手,畢竟隔着那麼遠,他最明顯的标志,便是這把濃須……
……
之後第一天平安無事,就算管他們的鬥食小吏,見劉季忽然刮了胡子,也隻是随口問了一句,便不當回事。隻催着沛縣民夫們去幹活,往鹹陽城郊的軍營運送柴火。
但這之後第二天,章邯的弟弟,少府吏章平,卻受北地郡尉之托,到徭夫的軍營來喝了碗熱湯,他和專門管徭夫的鹹陽司空寒暄一番後,請他幫忙找找,徭夫裡的美須髯之人……
“這些人,尉将軍有大用……”他神秘兮兮地說道。
鹹陽司空不解其意,但也不好多問。他自然不可能親自去臭烘烘的遷虜堆裡找人,将幾萬個民夫的驗傳一一查看又太費功夫,且很多人的容貌,上面沒有登記得很清楚。便讓手下的幾個百石吏做此事,随便應付一下就完了。
百石吏們倒是親力親為,下到各處營地裡轉了一圈,讓所有徭夫集合,将目光所見的濃須之人統統喊走。
沛縣徭夫也不例外,就在劉季等人推着沉重的辇車,走在泥濘的塗道上時,被一位百石吏叫住,瞧了一眼後,見無人是“美髯濃須”者,便揮揮手讓他們走了……
又過了一天,那百多名美髯濃須之人平安無事回來了,都激動莫名,說是得到了北地郡尉的接見。
尉将軍倒是沒對他們做什麼奇怪的事,隻贊衆人須發濃密,都是一等一的壯士,請大夥吃了頓飽飯,就讓他們各自回營。
但如此一來,“北地尉好美髯之士”的傳聞,也在鹹陽傳播開來……
徭夫們倒是沒往壞處想,因為黑夫雖然年輕,但他的名聲,卻已十分響亮,尤其是在來關西服役的底層徭夫中。畢竟放眼整個帝國,能在十年之内,從黔首爬到少上造的,僅此一位。
黑夫的升遷之路,俨然成了軍功爵制度現成的廣告:宗室無功不得屬籍,而猛将必發于卒伍!
在大秦,隻論功勞,不看出身!就算你孵于雞窩,隻要有雄鷹之才,也能飛上高枝!
連沛縣人周勃到了邊塞,聽了關于黑夫的事迹後,也生出了“立功得爵”的心思,這在之前的楚國是幾乎不可能的,再加上那天位于禦前乘車誇功的榮耀,衆人得以見到黑夫,皆興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