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亡國之兵,無恒産者無恒心,這群人既沒有過人的膽識,也沒有利害的武藝,憑市傭而戰,兵莫弱于此。”
所以同樣是募兵,但齊技擊不敵魏武卒,而魏武卒又比不上全民皆兵的秦銳士。
秦朝也意識到,這些人不是好的兵源,所以征發時,隻讓他們做做苦役,不加入軍中。甚至在征發遠方戍守時,原則上不征闾左。
裡闾之中,富者居于闾右,貧者居住闾左,闾左指雇農、佃農等構成的貧苦階層,他們沒有田地恒産,食不果腹,沒有财力支撐遠戍。
因為太窮,路上的吃食都湊不夠,搞得連官府都嫌棄。
總之,這群人,簡直一無是處,是最底層的多餘人。
“郡守如今卻大收無地闾左,除了略壯聲勢外,有何用處?”曹參頗有些不解。
蕭何卻聽罷卻一拊掌,贊道:“郡守此策高明啊!”
“哦?”曹參看了一眼好友:“高明在哪?”
蕭何道:“田洸父子一倒,他家大量田地就空了出來。”
“而郡守在膠東,已經将諸田徹底得罪,夜邑那些世代受安平君父子恩惠的本地人,也恨他入骨,郡守雖除田氏,但卻缺少能支持他控制夜邑的人,光靠從臨淄要來的一千兵卒,恐怕不夠。”
“所餘者地也,所不足者人也,想辦法以地徕民,不是再正常不過?”
曹參卻樂了:“要徕也當徕良家子弟,徕一群闾左、庸夫有何用?”
“因為郡守隻能招來他們啊……”
蕭何一歎:“秦入膠東,立郡五年有餘,上到諸田,下到黔首農夫,都頗為不滿,因為秦奪諸田産業,增黔首田租,士民恨之。放眼整個膠東,受損最小的,便是窮困潦倒的闾左、庸夫了。”
因為這群人本來就沒有任何油水可以壓榨。
同理,黑夫幹掉田洸父子後,夜邑的普通黔首非但不會拍手稱快,反而會對田單的子孫心生同情,這種情緒下,黑夫以田宅小利誘惑,根本就騙不來他們。
唯獨那些活得艱難,每日幹着沉重勞動的闾左、雇農、庸夫,才會對黑夫抛出的利益眼饞,這是改變身份地位的絕佳機會!
蕭何道:“即将收獲的五十畝地,一畝宅,一年免租,還能入新籍貫,擺脫昔日的賤籍。若我是闾左、贅婿、庸夫,不管周圍人怎麼說,都會争相報名!”
“七萬畝土地,人手五十畝,至少能募得丁壯千餘,一千多戶。”
蕭何算了算這筆賬,看似不多,但這千餘戶人家,卻會變成黑夫在膠東立足的關鍵點。
“隻要收受了這份田宅,這群闾左、雇農,就必須緊随郡守之後,唯官府之命是從,甚至會拿起兵刃,對準昔日鄉親。”
“因為這份田宅并不穩定,若是哪天田都帶着門客殺回來了,若是哪天官府倒台了,他們,将失去一切!”
蕭何分析出了黑夫此舉的險惡用心,這麼做,相當于将一千多戶人家,跟官府綁到了一起,任何想要颠覆官府的行動,都不再會輕而易舉了。
“原來如此。”
曹參也明白了,感情黑夫招募這批人,不是為了讓他們當兵、禦寇,還真是為了給自己壯勢啊。
理解這點後,他開始認同黑夫此舉:“雖然現在是隻能屯田的弱卒,但勤加訓練,教育其子嗣,十年二十年後,這千餘戶人家,未嘗不能變成另一支魏武卒……”
“十年二十年?”
蕭何卻笑了笑,他過去覺得,秦在關東的統治并不穩定,随時可能搖搖欲墜,但如今見黑夫如此手段,卻又産生了懷疑。
但他并不覺得,天下照搬黑夫之策就能長治久安,而是以為,若秦朝以黑夫之法治郡縣,恐怕各地動蕩更甚!
他捋着胡須道:“郡守也真是膽大,此舉不亞于捅蜂窩,傳出去後,非但諸田物傷其類,其他富戶、豪強也得掂量掂量,而全天下的士大夫,恐怕也會對此事罵聲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