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第8頁)

  他也不挑人,一揮手,讓葉騰在自己吃飯時在旁講述。

  葉騰笑道:“陛下,這鹽看似尋常,天天都吃。但實際上,卻足以決定人之生死,國家強弱!”

  “哦?”秦始皇來了興趣,讓葉騰細細道來。

  葉騰是搞實政起家的,很懂底層冷暖,便從他日常所見講起。這人天天吃鹽,貴族習以為常,有時候還會覺得鹽重,但對于貧窮的黔首而言,吃不吃鹽,那可是生死攸關的!

  “無鹽則無力,别說下地幹活,連走路都覺得沒氣力,故人離不了鹽。”

  除了日常需要外,保存菜、肉、魚等物,也是要靠鹽來腌制,葉騰拿秦地最常見的兩種食物“醬”和“菹”來打比方。

  這兩種東西,一個是菽豆搗碎腌制,乃秦軍出征必不可少的食物,鹹得齁人,但一頓隻需一小碟,幹巴巴的粟米飯就能吃得有滋有味,也能補充秦兵所需的鹽,讓他們扛得動矛戟。“菹”也一樣,就是腌制的蔬菜,主要是冬葵菜,這是農家常見的下飯菜。甚至還有齊地的海魚,也是靠了就近用鹽腌制,才能廣銷于内地,成了不少人一年到頭唯一能吃上的肉食……

  鹽如此重要,人人都離不開他,可最大的問題是,并非每個地區都産鹽。

  農戶多是自給自足,糧食可以自己種自己吃,布可以自己種了麻褐,由婦人搓線紡織,不論溫飽,都能靠自己解絕,但鹽不行啊!地裡也種不出這玩意來,這就使得,鹽成了百姓唯一需要購買交換的商品。

  這天下最早的商賈,就是鹽商!從安邑附近的大鹽池向其他地方運鹽。

  葉騰道:“故天下貨殖,唯糧、鹽、布、鐵、銅、畜最重!”

  他将鹽排在了第二位,甚至比布都重要!

  “于是這齊地,便靠海鹽稱富?”秦始皇停下了筷箸。

  葉騰道:“然,這齊地營丘一帶,八百年前多是鹽鹵之地,地廣人稀,但齊太公通商工之業,便魚鹽之利,而人民多歸齊,齊遂為大國。至于齊桓公時,人民已衆,又用管仲之策,官山海,使官府專營鹽鐵,故齊冠帶衣履天下,海岱之間斂袂而往朝焉。”

  他也投皇帝所好,撇去了齊國富強中重要的“重商主義”這一關鍵點,隻強調鹽鐵官營。

  葉騰以為,齊桓公則通過砍柴煮鹽,得到大量食鹽,再以高價賣給無鹽的中原諸侯,由此賺取了巨額利潤。

  “管夷吾言,君伐薪煮泲水,以籍于天下!這意思便是,通過煮海賣鹽,全天下人都在向齊國交鹽稅,齊因此而富。”

  擁有充足财政收入的齊,這才能成為春秋五霸之一,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沒有鹽帶來的貿易系統提供财政支持,齊桓公哪有錢去組織多國維和部隊、哪有錢年年開諸侯峰會、怎麼維護周天下太平、又如何建立春秋國際新秩序呢?

  到了田氏當家時,齊也一向以奢靡聞名于世,宮殿比秦好了幾倍,不僅養了日益壯大的諸田,還能斥巨資,修建巨防和齊長城,而且大量對外用兵,還常花錢雇傭人打仗,這種情況下,居然還隻對農民收十一稅,國内百姓日子也還過得不錯……

  這一切,都是海鹽外售帶來的紅利!

  但現在,天變了,齊國已滅,秦朝控制了海濱鹽場,這個聚寶盆,到了秦吏手中。

  “治大國如烹小鮮,誠哉斯言。”

  秦始皇看着沒吃完的那盤魚,若有所悟地說道:“而這道小鮮裡,除了要加點糧外,最不可獲缺的,就是鹽了,上關國之富強,下涉百姓之食,有了此物,天下方能和味!”

  ……

  秦始皇之所以抽空來這兒瞧一眼,原因很簡單:現在帝國财政,已經捉襟見肘,不管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庫少府,還是國家财政治粟内史,都窮得叮當響,六年以來,幾乎無歲不戰,骊山陵、宮殿、直道、馳道、五尺道、長城、塞外屯田、巡狩封禅……

  總之,要用到錢的地方太多了!朝廷已經困難到幾次追加口賦,引發了民間怨聲載道,租稅已經收到每畝1.5石,不可能加了,于是乎,前幾年大手大腳花錢的皇帝,也不得不開始睜大眼睛四處尋找,看哪兒還能開辟新的财源,來維持自己的野心,以及龐大的帝國。

  既然齊國時,依靠海鹽創造了巨量的财富,那為什麼秦不可以?

  在皇帝眼中,鹽已經不是鹽了,而是白色的黃金!

  為此,在鹹陽時,秦始皇專門讓少府給自己查了查齊地濟北、臨淄、膠東、琅琊諸郡的鹽産量,結果差點沒氣炸!

  田齊時,每年煮海得鹽十多萬鐘。

  但到了秦朝管理這些鹽場時,産量居然縮水一半,隻有五六萬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