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第9頁)

  當時趕來的李斯目睹此景,卻一言不發,反而出言恭賀秦始皇,似乎對此事樂見其成……

  張蒼搖頭歎息:“丞相進言,一向是投陛下所好,陛下如今日益對尋仙問道興趣盎然,丞相又豈會明知故犯,壞了陛下的興緻呢?”

  張蒼對自己的兩位師兄性格一清二楚,韓非和李斯最大的區别,大概就是一個厚黑在書上,一個厚黑在心裡,一個有自己的原則,另一個,卻毫無原則和底線。

  對李斯而言,隻要滿足皇帝之欲,并維持自己的地位,一切都是可以退讓的。

  “丞相他已經忘了。”

  張蒼有些痛心疾首:“夫子曾教導過吾等,從命而利君謂之順,從命而不利君謂之谄!一味奉承上意,于國事不利啊。”

  不止是修仙之事,皇帝陛下大興土木,李斯也是唯命是從,從未敢有一事能争之,做廷尉時也就算了,但他如今貴為丞相,在這樣敷衍谄媚,恐怕會壞了國事。

  “宰相之任,本就該從道不從君。”張蒼對李斯上任後的舉措,是不太滿意的,說起荀子認為正确的為臣之道來。

  “有能進言于君,用則可,不用則去,謂之谏臣。”

  “有能進言于君,用則可,不用則死,謂之争臣。”

  “有能率群臣百吏,而相與強君挢君,君雖不安,不能不聽,遂以解國之大患,除國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國,謂之輔臣。”

  “有能抗君之命,竊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國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國之大利,謂之拂臣。”

  “故谏、争、輔、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國君之寶也!”

  “箕子之于殷可謂谏矣,子胥之于吳可謂争矣,平原君、信陵君之于趙魏可謂輔矣,伊尹、周公之于商周可謂拂臣矣。”

  張蒼言罷,看向黑夫:“我張蒼願意做一個谏臣,黑夫呢?”

  黑夫卻隻是看着刻石,默然未言……

  “我現在,還不知道!”

  ……

  到了次日,芝罘刻石已經雕刻完畢,黑夫和張蒼才算結束了自己的工作,乘船回到了海對岸的腄縣。

  在腄縣行宮,從陪伴皇帝左右的五大夫子嬰處,黑夫聽聞了一個糟糕的消息。

  “陛下與安期生,已經接連聊了三天!昨日甚至詳談入夜,陛下數次前席,使安期生能近三步之内。”

  “三天!”

  張蒼大驚:“那安期生到底與陛下說了何事?”

  子嬰道:“無非是三仙山之事,我曾在旁聽到過幾句,那安期生說,少海之東有大壑,名歸墟,中有岱輿、員嬌、方丈、瀛洲、蓬萊五仙山。他年少時随河上公修道術,曾浮海求之。北上沙門島,南下海中洲,達珠崖。是年駕舟東海,遇大風浪,毀其船,傷其身,攝其魂。醒來見一仙人,方知得一神龜相救,到得蓬萊仙山……”

  “安期生說,那蓬萊仙人,皆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谷,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山上的東西凡禽獸都是白色的,以黃金和白銀建造宮阙,一切都和凡間相似卻又有異。”

  “仙人留他數日,便讓神龜載他回了齊地,安期生登岸後,才知道已經過了幾年,原來那險境一日,便相當于凡間一載!這之後安期生又數次去尋找三仙山,去發現再也上不去,其實三仙山路程并不算遠,困難在于将到山側時,就會有海風吹引船隻離山而去。到山上以前,望過去如同一片白雲;來到跟前,見三神山反而在海水以下。想要登上山,則每每被風吹引離去,終究不能到達。”

  “如此怪異之事,陛下信之不疑?”

  張蒼更急了,黑夫則默然颔首,心裡暗道着:“大概是遇到了海市蜃樓,他沒法證明自己去過,但也沒人能證明他沒去過……”

  子嬰道:“進入齊地後,常有方術士談論神怪和奇異方術,數以百計,但都沒安期生詳細,陛下向往仙人的不食人間煙火,不怕水火侵害,騰雲駕霧,來去自由。安期生除了三仙山外,又講了黃帝鑄鼎、騎龍升天的故事,陛下聽罷說……”

  “說了什麼?”張蒼求問。

  子嬰看了看左右,低聲道:“陛下說,吾誠得如黃帝,雖視去妻子如脫躧(xǐ)耳,然不欲棄天下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