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黔首都躲回了家中,緊閉門戶,并沒有出現臨淄人皆袒右,手持農具,出門追随公子田安的這一幕……
田安略有些失望,但民如羊,君如人,難道還能指望羊群以角抵狼麼?還不是得人君出面,将惡狼殺絕,才能繼續牧民。
“亂相還會持續一些時日。”
華無傷看着已經燃起大火,指着濃煙滾滾的官寺,對田安說道:“眼下兒郎們已逼至官府,與秦卒死鬥,我去殺了那狗郡守,公子帶人奪取東門,東安平的輕俠會來助陣,這是先前就說好的……”
田安颔首,便與華無傷分道,帶着數百人直撲東門。
一路上,到處都是巷戰和混亂,無賴遊俠乘機搶劫,遇難的無辜者不在少數。
但田安卻熟視無睹,他覺得,混亂并沒有什麼不好,混亂、政變、巷戰,不是這座城池司空見慣的一幕麼?
他受過優良的教育,知道家族的曆史,他們田氏,一直以來,就是利用一次次動亂,才步步登頂,竊國為諸侯的。
齊景公三年(魯襄公二十八年,公元前545年)十月,田無宇(田桓子)作為齊國執政慶封最信任的親信,利用高超的演技,在出獵過程中假裝母親病逝,嚎嚎大哭,将慶氏騙得團團轉。背地裡卻飛馳回臨淄,與鮑氏、高氏、栾氏發動政變,驅逐了慶氏。田氏因功封為上大夫,勢力大增。
而後十年,田無宇又和鮑國聯合,再度發動政變,向栾氏、高氏突然進攻,并領封邑高唐,田氏勢力進一步壯大。
但這時候的田氏跟國、高相比,依然是小家族。
一代人後,乘着齊景公死去,田乞(田僖子)在國高間玩了一出挑撥離間,擊敗國、高二相的勢力後,派人到魯國迎接公子陽生,立為齊簡公,靠着策立之功,正式位列卿族。
又過了幾年,田常(田成子)發動政變,殺死了阚止和齊簡公,擁立齊簡公的弟弟為國君,就是齊平公。之後,田恒獨攬齊國大權,盡誅鮑、晏諸族。田成子的封邑,大于齊平公直轄的地區。
自那以後,他們家成了齊國實際上的統治者!
總之,五十年内,四次發生在臨淄的動亂,成就了田氏的輝煌。
“而這第五次,将讓田氏複興!”
公子田安意氣風發,犧牲隻是暫時的,臨淄之亂可能要死幾千上萬人,燒掉三分之一的裡闾,但隻要配合狄縣将火燒大,讓齊複國,讓田氏回到該有的地位,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田氏養士養民兩百載,輕徭薄賦,也是時候讓他們,為田齊做出點犧牲了!”他理所當然地想。
田安指揮輕俠豪傑進攻驚慌失措的東門守卒,雖然追随他造反的人不多,但也有數百上千把劍,雖然毫無秩序,但對付數量稀少的秦吏兵卒,還不是輕輕松松。
臨淄的郡兵多是東郡人,犯不着為秦人賣死命,面對十倍于己的輕俠暴民襲擊,大多稍作抵抗就放棄了。但田安沒有接受投降,齊人輕俠受了七年的氣,需要得到發洩,投降者被綁起來,輕俠們在其身上點了火,付之一炬……
類似的火焰黑煙,在臨淄城内星星點點,四處都是。
田安的劍未曾沾血,但光是他高貴的血統,光是他手中的紫玉佩符,自然有輕俠為他賣命,劍起劍落,血花滿地之後,臨淄外郭東城門,終于易手了!
“砍掉城頭的秦旗,換上齊國的旗幟!告訴東安平的輕俠,可以入城相助了!”田安發号施令。
旗幟是逼着一群莊嶽繡女臨淄縫的,針線有些粗糙,但光是齊篆的大字,便足以激勵人心。
“狄縣、臨淄隻是開始,齊地七十二城,必将統統易幟!”
回過頭,看着臨淄城内尚未結束動亂,殘酷的厮殺,以及被大火波及,燒得焦黑,百姓哭号不已的十多個裡闾,田安再度安慰自己……
“混亂,隻是暫時的……”
湯武除桀纣之亂,不也是流血漂橹,你以為死去的,隻是戰士,流血的,隻是貴族?
庶民将流比他們多十倍、百倍的血!
而這些血,将變成新君王身上的朱紅。
如此想着,田安再回首,想要看看久違的,齊旗飄舞的模樣時,卻發現去挂旗的輕俠,一動不動,呆呆地看着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