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這位郡守是有妻有子的,劉季還以為,他對自己有什麼特殊要求呢……
這種貓爪下老鼠般的日子可不舒服,劉季倒是想走,但膠東人生地不熟,更有黑夫的門客監視,苦于沒有機會,隻能忍着。
田氏兄弟,做了他想做卻沒做的事,所以劉季才會心生佩服,贊一聲“英雄”!
此時此刻,秦卒忙着砍頭,秦吏們則在秋後算賬,網羅造反者的過錯,給他們定罪,諸如謀逆、殺吏、搶劫、奸淫擄掠,但是在劉季看來……
諸田為家族而戰,何錯之有?
輕俠為自己而戰,何錯之有?
自私自利?禍害齊地?連累百姓?
“呸!”
老劉對秦吏們的批判,心裡不屑一顧。
誰不是自私自利!
這天下人,誰不是為自己而活,為自己而戰!?
滿口仁義道德,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批判這也不該那也不是。
到底是諸田虛僞,還是你們虛僞?
大家說話,都隻是看屁股不看腦子而已。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于我有利者對,于我有害者錯,我喜者便是正義,我厭者便是邪惡。
邏輯就是這麼簡單明了,又不是墨者,哪來那麼多“為了天下蒼生”。
在劉季眼裡,天下蒼生,那是勝利之後考慮的,這之前,屠則屠之,殺則殺之,手段都不重要,隻有結果才是唯一!
當然,他現在身在黑夫爪中,自己都不得自由,也就隻能扶着旗杆,心裡想想罷了。
但光是這小小的願望,也不行啊……
“你莫非在想,田氏兄弟是英雄?”
可怕的聲音在旁響起,劉季頓時頭皮發麻,握緊了旗杆,站直了身子!
是黑夫,他帶着兩個親信衛士,縱馬從劉季旁邊經過,停在了他前方一步處,親衛持刃,分立左右,黑夫則看着滿是屍骸的内城,笑道:
“有位做警……嗯,做亭長的前輩和我說過,這人呐,一撇一捺,兩條腿,一條行善,一條作惡,而歸于一頭。誰也不是純白,誰也難能純黑。”
“這些輕俠,過去彼輩不事生産,任氣一方是無賴,因不是轄區,我管不着。後來随諸田舉事,讓齊地糜爛是叛賊,我奉陛下之命讨定。近日連遭敗績,舉步維艱,也開始作奸犯科擄掠百姓,成了惡徒,我身為秦吏,必繩之以法。”
“但現在,他們直面死亡不喪膽,雖螳臂當車,但我看在眼裡,亦要道一聲勇士……”
劉季不敢說話,心裡狂跳,這黑夫,仿佛會讀心術,每每能看透他的想法。
黑夫背對劉季,劉季看不見他表情,隻能垂首聽其話語。
“我承認,田儋、田橫兄弟是諸田的英雄,是他們自己的英雄,但卻不是齊人,更非天下人的英雄!”
興亡百姓皆苦,黑夫他從軍十年,統一戰争流的血,已經夠多了。
一将成名萬骨枯,這世上出一個“英雄”,生出的野心,創建的事業,就足以讓生靈塗炭,何況短短十年内,要湧出來十幾二十個“英雄”?
覺得群雄逐鹿壯麗好玩的,多是坐在書齋、戲樓、電視機前的閑人罷了,至于現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