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第6頁)

  扶蘇則帶着親随,騎馬在種滿棗栗之樹的易水之畔行走,十多年前,這條河,曾發生過一件重要的事情: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

  對太子丹,扶蘇一點不陌生,他小時候,太子丹還是秦國的人質,時常出席宴飲,扶蘇還被秦始皇要求,稱之為“叔父”。據說,他是秦始皇帝年幼時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二人同在邯鄲,同為人質,也同病相憐。

  太子丹酒酣時,唱出深厚雄渾的燕歌,便是扶蘇對這個北方國家的最初印象。

  不過,再好的關系,也敵不過國仇,秦必滅六國,太子丹和秦始皇決裂了,欲殺之而後快!

  太子丹、荊轲、高漸離,這也算是公子扶蘇的仇家了,他雖然時常進谏,被皇帝視為忤逆,可扶蘇愛戴自己的父皇,對這幾個欲害父皇性命的人,無半分同情。

  隻是,燕人對秦的恨,也如同太子丹、高漸離對秦始皇的恨一般重麼?

  這倒不至于,燕人對秦人的憤恨,似乎比趙人更輕些。畢竟兩國結仇攻伐,已經是很晚的事了,燕國百姓也不怎麼懷念燕王室。隻不過,秦始皇為了懲罰燕國,對廣陽郡施行懲罰性的重稅重役,當地黔首多有抱怨便是了。

  在易水邊繞了一圈,回到範陽縣時,扶蘇請當地名為“徐公”的縣令,幫自己找一些當地士人來,大軍在燕地行走,若有本地人為幕僚,他也更方便了解當地情況。

  人倒是尋了幾個來,都是當地富戶子弟,言談多是對扶蘇的吹捧,誇他愛兵如子,誇他仁德英武,扶蘇聽多了也倦,随便應了兩句,便讓他們離開。

  倒是最後一人,是個頭上紮髻,沒有戴冠的清貧士人,穿着皂色布衣,手籠在袖子裡,扶蘇和其他人攀談時,不時擡眼打量他,捋着三角須,似笑非笑,扶蘇也注意到了他。

  等其他人說完退下後,士人才朝扶蘇一作揖,用一口有些夾生的關中話道:“範陽布衣蒯徹,見過公子!”

  “原來蒯先生會說雅言。”

  扶蘇還禮,他聽徐縣令說,這蒯徹是當地少有的,讀過書的士人,曾遊曆燕齊,博學廣聞,在本縣小有名氣。

  既然不需要會方言的人當翻譯,事情便簡單了,扶蘇随便與蒯徹聊了幾句,發現他的确是有點真本領的,對燕地交通、城邑了如指掌,說起朝鮮之事,也能說出點扶蘇不知道的。

  扶蘇來了興趣,正打算多聊聊時,蒯徹卻忽然起身道:“草民聽聞,公子一路上與士卒同衣食,更不以趙地兵卒為外人,為之籌糧,來到燕地,又有禮賢下士之名,真乃賢公子也!然草民以為,公子需要關心的,不是朝鮮、滄海虛實遠近,而是其他的,更為緊要的事!”

  扶蘇有些奇怪,問他是何事?但蒯徹卻不言語,目視室内的譯者、親随等人,意思是,此事不足為外人道哉。

  親衛隊長對扶蘇附耳道:“公子,此人有詐,或是刺客,不如逐之,要麼就抓起來。”

  “汝等已搜過身,他手無寸鐵,又能怎樣?還是聽聽他要說什麼。”

  扶蘇讓兩名最信任的親衛留在室内,其餘人都離開後,蒯徹才長作揖道:

  “草民直言,我此來,并非是要為公子東征禁言獻策,而是憐憫你是将死之人,前來哀悼……”

  兩名親衛聞言大怒,抽劍道:“大膽!”

  扶蘇卻制止了他們,笑道:“先生這麼說,莫非是覺得扶蘇東征必敗?”

  蒯徹道:“公子有宿将為佐,東征必勝,但勝後或有殃。”

  扶蘇眉頭大皺:“此言何意?”

  蒯徹搖頭晃腦道:“公子豈不聞晉公子申生之事乎?凡來者,将以存太子。太子将兵,事危矣。公子身為長子,卻遲遲未被立為嗣君,更屢屢惹怒皇帝,遭到訓斥,帝心甚厭公子,明矣。”

  “今又外放為将,名為曆練,實為遠逐。草民擔心,公子此行,恐有申生之難!”

  啪!

  扶蘇聽不下去了,拍案而起,面露厭惡:“陛下正當盛年,做兒子的應該害怕不孝,不應該害怕不能立為嗣君,先生之言,扶蘇不忍再聽,請回吧!”

  侍衛要來架走蒯徹,蒯徹卻繼續大聲道:“公子真欲往死路上走麼?真是仁德,然争位失敗者,恐怕性命不保,公子一貫愛人而奮士,欲棄天下黎民于不顧麼?眼下卻有一計,可讓公子轉危為安。”

  已經起身的扶蘇回過頭,冷冷道:“我讓你說最後一句話。”

  蒯徹被放下了,他彈了彈衣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