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第9頁)

  而這編鐘的底座,便是幾條纏繞在一起的青銅龍——形制頗似後世陝西省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黑夫竟是給會稽郡去信,将這底座要來,直接塞進廟宇,說成是秦人崇拜的“蛇神”。

  不過,閩人還真信以為真了,因為秦朝的龍和後世不太一樣,磚上的繪畫好歹有爪,可這鑄造的青銅龍,不知是工匠疏忽還是怎麼,四足偷工減料,隻是身體上繪有紋路,所以看上去更像大蛇。

  再瞧瞧黑夫的旗号:赤色無文采的交龍之旂,因為是抽象化的交龍紋,所以看上去也似兩條大蛇彼此纏繞,一時間,不少人都信了黑夫的鬼話:“我亦崇蛇也”。

  “閩人分不清龍蛇是正常的。”

  黑夫笑道:“别說他們,連吾等南郡人也分不清,在安陸縣的《日書》裡講到十二生肖,是這麼說的,子,鼠也;醜,牛也;寅,虎也;卯,兔也;辰、已,蟲也……”

  對這兩種東西,南郡的鄉下人也搞混淆了,于是走鄉訪村的日者們,都用方言稱之為“蟲”。

  這下好了,原本是“異教徒”的入侵者,卻搖身一變,成了信仰的守護者,黑夫甚至還令人編造出了“無諸不敬蛇神故修蛇不出”,“毒蛇不噬秦将而為之盤旋起舞”的故事。

  他是如此對部衆們解釋的:“共同的信仰,能讓這群閩人安心,我至少不會搗毀他們的廟宇……”

  黑夫略微停頓,看向梅鋗,笑道:“或者跟南越人一樣,将彼輩崇拜的神靈統統炖了做蛇羹。”

  這是黑夫為了讓秦軍能在東冶城站穩腳跟,将這作為攻打南越的水上基地,同時杜絕閩人反抗綿延的無奈之舉。

  這件事就算傳到鹹陽,也沒什麼大礙,因為在秦朝,龍的地位遠不如後世。

  黑夫曾聽張蒼與他聊過上古之時的龍,聽說在夏朝時,“龍”的圖像主要是出現在玉器上面,龍頭上大都是沒有角的,并且耳朵肥大,簡直就是豬頭的形象,不過身體上已經有了龍紋。雖然身上帶有強烈的豬的色彩,但畢竟已經邁入龍的門檻了。

  不過那時候的“龍”地位與豬還真差不了多少,夏後孔甲時,據說有兩條龍飛到夏都,卻未被頂禮膜拜,反而令人養了起來,最後被殺了吃肉,夏後稱贊味道美極了,問還有沒有……

  到了商周春秋戰國,龍總算擺脫了“肉畜”的地位,升級為“行畜”,在各種神話裡,它們多為神仙拉車,屈原《九歌》裡就寫過:“龍駕兮帝服,聊翺遊兮周章。”

  而秦人對龍形象的運用,又多了兩處:墊禮器、看大門,或被壓在沉重的編鐘下,或于宮殿外分列左右,功能類似烏龜和獅子。

  皇帝的袍服也不是龍袍,而是十二章,龍隻占了不起眼的一角。

  所以身為“諸侯”的黑夫,才有資格打交龍之旂作為旗号,而不被視為僭越。

  雖然民間的人已開始秦始皇說成是“祖龍”,但皇帝本人,從來沒承認過這個稱号。

  “就算秦始皇變了想法,龍真成了皇帝的專屬物,甚至是中國的正式圖騰也沒關系。”

  黑夫信心滿滿,先忽悠着閩人,等他們接受“秦閩皆崇蛇”的設定後,等以後時機成熟了,再搞出一個“蛇化龍”的說法來,讓閩越也變成“龍的傳人”絕非難事。

  欺騙和扯淡而面不改色,這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

  穩定住東冶城後,已是十一月初,水陸三萬大軍彙集于東冶,隻等尉陽等人以閩人為向導,去南海探路完畢,找到安全的航道,大軍就可以乘坐海船,直撲番禺,與武昌換防來的新軍南北夾攻,打南越人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就在黑夫舉辦宴飨,與衆将士慶功壯行時,負責在整個南方軍區傳遞軍情的季嬰,卻給黑夫送來了一封鹹陽的信。

  “是張蒼的信。”

  黑夫許久未與死胖子聯絡了,讓衆人慢飲,自到一旁拆開。

  正喝得酒酣的衆人,卻聽到一聲巨響,卻是黑夫失神後退間撞倒了燈架蠟燭,連忙跑過去猛踩一通,而後便用詫異的眼神看着黑夫。

  泰山崩于前而不驚的昌南侯,怎麼會如此失态?他們都十分緊張,以為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莫非是皇帝駕崩?”陸賈心裡直打鼓。

  “莫非是夫人被囚?”東門豹咬牙切齒,利倉也攢緊了拳頭。

  “莫非是兩位小君子得了重病不治?”小陶心中難過,他的長子也是年紀小小便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