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南侯,你好似為小子,點明了這世間的至理啊!”
“什麼至理,不過是雨夜漫漫的閑聊罷了。”
黑夫笑着看向屋外,雨似乎小了些,話雖如此,他卻暗暗感謝趙高,為自己送來了一個好學生啊。
但阿忠不滿足于此,他指着黑夫最開始畫的一整株“科技樹”,打破砂鍋問到底。
“敢問君侯,若這棵樹長到最後,會如何!?”
黑夫淡淡地說道:“我說過,科技樹,它就像建木,你知道建木的傳說麼?”
“知道。”
阿忠道:“建木者,高百仞,上有九欘(zhú),下有九枸,其實如麻,其葉如芒!生于天地之間,衆神緣之上天……”
黑夫笑道:“然也,所以這株大木,若能一代代人持之以恒,不斷澆水施肥,悉心呵護,讓它一直生長,或許有一天,我華夏科技,當真能直沖雲霄,讓人可以攀爬上天呢!”
“上天!真是令人向往!君侯以此比喻天下之百技之樹,恰如其分!”
阿忠面露憧憬,上天,除了陰陽方士整日YY外,墨者卻是真真切切嘗試過的,據說墨子就耗時三年,造過能飛上天木鸢,可惜三年而成,飛一日而敗,技藝也失傳了。
但飛翔的夢,仍有幾個墨者仍在做……
眼看阿忠眼裡綻放的光,黑夫生怕他也學着墨子,研究如何上天,那就真是皓首窮經了,連忙道:
“勿要好高骛遠,且看看眼前的事,你最初問我,輪船上的腳踏明輪,發端于灌溉用的踏車,且再想想,這根分枝,還能長出什麼新工技來?”
下一個科技是啥?縱然阿忠聰慧,腦袋靈活,但一時半會,也想不出那種人類中最聰明的天才,才能發明的東西啊……
黑夫又笑了,他方才沒說,科技樹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梨樹結桃”。本來是為了a需求開發出來的技術,結果沒怎麼用到a需求上,最後在b需求上找到了真正的用處。
腳踏、輪軸、車輪,這三個科技點,後世用處最大的,亦不在踏車、輪船。
三合一後,你想到的是啥,黑夫就想到了啥。
黑夫對阿忠公布了答案:“既然可以在水裡以人力踩踏,帶動輪軸激水前行,為何不在陸上試試呢?”
……
這一夜,黑夫與阿忠徹夜而談,聊了許久,本打算下一回合就睡覺,但是……
“天怎麼就亮了?”
看着屋外的破曉晨曦,黑夫有些恍然,上一次聊得這麼盡興,還是幾年前跟張蒼,在膠東大聊“學以緻用”和五谷五畜起源的問題。
但張蒼那死胖子是個理論派,雖然文理皆通,搞數學,編書籍理論可以,但一點工科頭腦都沒,動手能力極差,工技上的事,他也兩眼一抹黑。
倒是出身墨家的阿忠,不但手工基礎紮實,難得的是,還喜歡動腦,從他剛來嶺南就制作“氣死蟻”就能看出來。
眼看阿忠滿眼通紅的,就想去用木頭試制黑夫說過的“腳踏車”,黑夫連忙讓工匠拖這小子去睡覺。好不容易灌輸了一晚上,讓阿忠接受了“科技樹”的設定,希望能通過他開枝散葉,萬一阿忠疲勞動工出了事故,夭折了,那黑夫可要心疼死了。
等黑夫打着哈欠,走出屋舍時,發現經過一夜大雨,外面的水高了近一尺,隻差一點,就能淹到造船廠了……
見此情形,黑夫頓時嚴肅了起來,與此同時,徐福也匆匆趕了過來,他是一早離開的。
“君侯……來了!”
黑夫知道徐福說的是什麼,深吸了一口氣:“等了許久,終于來了!”
不再多言,黑夫立刻離開了造船工坊,直至番禺城牆,一路上,盡是神色緊張的秦卒和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