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第5頁)

  眼下,他手中是隻能射五十步,但精度較高的弩,他為了今日,訓練了上千次,用壞了十多根弦,務必保證一擊必中!

  按照計劃,在得手之後,适林将用随身攜帶的燧石,第一時間點火自焚!毀屍滅迹,順便将這勞民傷财的阿房明堂,也一并燒了!

  “天下需要的是輕徭薄賦,停止征戰,不需要西王母!”

  等待的時間比适林想象中的長,因為巫師蔔算,認為安置雕像最合适的時間,當在入夜後,所以直到明堂大殿燈火通明,秦始皇仍未抵達。

  雖然有些悶,但适林還是以極強的毅力,忍耐着被灰塵嗆到的咳嗽和噴嚏,隻拼命揉着鼻子,心裡默念天驅之墨的誓言:

  “于今挺身,奉以性命,無懼無退,死亦無悔!”

  他将弩箭輕輕上弦,瞄準了暗孔,對準了他們精确測量過,足足有三十餘步的地方,秦始皇很有可能站在那,站在西王母像前方……

  适林想象着偉大如神的皇帝陛下,被自己,一個不知名墨者射殺于血泊中,倒在他心心念念的西王母腳下,不由顫抖。

  害怕,期待,但與要離不同,适林不求留名,反而希望自己的名,被永遠抹去。

  皇帝若死,秦朝中樞會陷入短暫的混亂,但其餘墨者,會立刻擁戴扶蘇繼位。

  然後,開創一個所有人期盼的,非攻兼愛、尚賢尚同的治世!

  就在此時,車辚辚馬蕭蕭,外面似乎有了喧嚣聲。

  咚咚咚,敲擊柱子的微弱聲音響了三下,旋即消失,這是其他墨者給适林的信号:

  “秦始皇的禦駕,來了!”

  ……

  唐铎站在公子扶蘇身後,看着遠處星星點點的“宮燈”漸漸靠近。

  這種宮燈是墨者精巧工藝做出來的,以細木為骨架,做成八角、六角或四角型,然後在骨架之間鑲以薄紙,讓裡面燃燒的火光映出來。

  本意是在民間普及,取代容易被風吹滅的火把,但如今卻成了皇家專享。

  “墨者之技,應造福于天下,而不該隻造福于一人。”

  這是唐铎的想法,但讓他走到密謀誅暴弑君這一步的,卻是私心。

  十年來,秦始皇已徹底驅逐了儒家、黃老,陰陽方士也坑得差不多了,關中百家絕迹,隻留下農家和墨家苟延殘喘。

  在墨者眼中,農家并沒有什麼高級政治訴求,隻是希望拉着貴人一起下地耕田,順便增産糧食蔬果而已,這與官府的目标一緻。

  但墨家不同,除了尚同外,墨經上的兼愛、非攻、節葬、節用,都與皇帝的做派全然相反。

  “秦政與墨規,本來就背道而馳,分家是遲早的事……”

  年輕的墨者認為,秦朝辜負了墨家,但唐铎卻不奇怪:兩百年來,墨者已經無數次被過河拆橋了,在魯國,在宋國,在楚國陽城,沒有哪個國家,能容忍一支擁有自己武裝的組織長期存在,甚至做大做強。

  秦墨硬生生拔掉了自己的牙齒,才與秦結合,希望植根于體制之内,但如今看來,他們還是失敗了。

  既然無法同流合污,那就隻好泾渭分明了。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現在秦始皇依仗墨者技藝,故還容得一時,但有朝一日,吾等技藝皆通過工學傳于工匠,墨者必不見容于秦!”

  唐铎見過秦始皇對付諸子百家的手段,到時候,可能就是永遠禁絕,子墨子之學,将絕矣!

  出于這種危機感,唐铎選擇铤而走險,将希望寄托在扶蘇身上。

  其餘墨者是抱着“即便墨者盡滅,也要為天下除大害”的決心。唐铎不然,他希望自己,将作為新的巨子,作為扶立新君的重臣,在公子扶蘇的新朝廷裡,占據一席之地。進而自上而下,推行墨家之政,讓子墨子的理想,不再隻是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