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二人遠去,董公長舒了一口氣,擡起頭,看着已完全被烏雲遮蔽的皓月道:
“近來天象異樣,陛下不知還有多久好活,吾等也不需要與朝廷交兵,隻要拖到山陵崩塌,長公子,依然還是長公子!”
“外有昌南侯相助,内有蒙氏接應,到那時,這二世皇帝之位,還是公子的,就算他怪罪吾等,引戈欲殺吾等,老朽也心甘情願!”
……
“夫人,都準備好了,随時可出發!”
雞鳴前夕,潛回府中的季嬰和同來的桑木向葉子衿做了禀報,此事機密,黑夫家一妻一侄女兩兒子,隻需要裝一輛車,外加兩個最忠實的奴仆,十名門客護衛,這是尋常大戶人家出行的随從數量。
“若衛尉軍當真能放行,或許真能混在公子扶蘇車随裡離開鹹陽。”
葉子衿看着晦暗的天空,雖然面容鎮定,但心裡還是憂愁的,因為成功幾率太小了。
縱然她聰慧,也根本料不到,短短數日,扶蘇手裡捏着一把好牌,能打出這樣的爛局。
“我可算明白了,十年來,良人為何一直與公子扶蘇暧昧不清,既有些認可其志向理念,卻又不直接挑明投靠。”
她暗暗歎了口氣:“因為這位公子,空有滿腔壯志豪情,卻無識人之明,連自己的手下人,都管不好啊……”
墨者脫離其計劃,貿然行刺就不說了,最可笑的是,扶蘇那幾個自作聰明的手下,都敢忤逆主君之志,将他打昏,強行帶離鹹陽。
站在謀臣角度,這也沒什麼不對的:數士者以子為命,子不疾離國,建功立業,報勞臣,反而讷讷欲束手就擒,竊為子羞之……
但葉子衿卻嗤之以鼻,認為他們這樣做,無非是因為,扶蘇入宮請罪,或許可活,但其府邸的謀士們,這些把扶蘇“帶壞”的人,秦始皇一聲令下,統統都得死!
扶蘇願意坐以待斃,他們可不想,才有了這荒唐的行動。
但也好,這場混亂,是葉子衿能想到的,脫身的唯一機會!因為扶蘇一旦南奔,黑夫就更洗不清了……
除非他真能割了扶蘇的腦袋送回來。
“我為扶蘇感到可悲。”葉子衿想道。
“但更可悲的是,那些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扶蘇身上的人,你們期盼的救星,他是剛毅勇武,信人而奮士,為人仁,隻可惜,根本不具備與其名聲相匹配的能力……”
公子扶蘇,他貴為公子,但若沒了長公子的前綴,光剩下扶蘇,尚不如一匹夫,不能正三人。
但黑夫不同,他曾是黔首黑夫、亭長黑夫、屯長黑夫……昌南侯黑夫。
這些前綴頭銜,的确可以帶來一定威勢,但關鍵仍在于黑夫這個人,在于他的能耐!
葉子衿對自己的丈夫,充滿信心,雖然這變幻莫測的局勢,已經全然偏離了他的想象,但黑夫,總能随機應變,險處逢生!
她不知道,黑夫隻是多了個作者開的挂……
等到外面傳來信号,即将登車時,葉子衿喊來季嬰,對他說了一句話。
“我給君侯信中添加文字之事,等安全脫身了,你可以告訴他。”
“但若是吾等不能逃脫,死在鹹陽城内,死在半途,那就讓這件事爛在腹中罷!”
丈夫的筆迹,她寫起來駕輕就熟,而在黑夫信中,葉氏加的就一句話:
“古人雲,三人成虎,曾子殺人,今黑夫之賢不若曾參,陛下之信臣又不如曾參之母信參也,疑黑夫者不止三人。黑夫恐久居于外,有人謗我,而陛下将投杼也。”
方術士盧敖的自爆和“亡秦者黑”的謠言滿天飛,這是黑夫不曾料到的事,他原本隻是想提前給扶蘇打預防針,為日後做打算。
葉氏便替他加上了一些“擔憂”,這樣能顯得黑夫的話更可信,當時希望扶蘇能拉黑夫一把,再不濟,也能幫忙保護下在鹹陽為質的一大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