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随縣之兵,也已陷入埋伏,為東門豹、季嬰部大敗,已退到唐地,躊躇不能進,王贲的包抄,已失敗了。”
“北伐軍則不然,江漢糧草近在咫尺,蕭何郡守日夜以兵糧北上,以供應武忠侯,深溝壁壘,分卒守徼乘塞,如此一來,北軍越打越疲,糧食亦難以為繼,南軍卻終日飽食,以逸待勞。待入冬後,王贲便進則不得攻,退則不得解,恐将大敗!故曰北兵不足恃也。”
常頞冷笑:“王贲不足恃?若真如此,你就不會入蜀來遊說我了。”
陸賈承認:“的确,雖然拖下去,南必勝北,但武忠侯不忍天下再亂下去,讓六國群盜得了便宜,反為其先破函谷,故派我入蜀,觐見常郡守。”
“這天下局勢,已經很明朗了,若南北遲遲不能分出勝負,最後将流盡大秦南北兵卒的血,使秦社稷亡于六國餘孽。”
“若能盡快結束這場仗,以南統北,武忠侯入主鹹陽,廢黜胡亥,誅殺趙高、李斯,另立新君,則可合力對付東方群盜,繼始皇帝之業,讓大秦再統天下!”
陸賈拜倒在地:“是做大秦的千古罪人,還是做再造乾坤的勳臣顯貴、列侯将相,都在蜀郡向背,在常郡守一念之間!”
常頞起身,面露躊躇:“你這儒生,說來說去,還是欲誘我反叛朝廷,老夫為國守邊十餘載,治奸民,撫氐羌,修五尺道,開西南夷,雖不算大事,也能名垂史冊,豈能因你幾句話,而壞了我身後名……”
一邊說着,卻又指着陸賈:“給他換上軟榻。”
陸賈摸着膝下的軟榻,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
“這下不用被熬成肉湯了。”
他知道,常頞已快被說動了,遂大笑道:
“常郡守啊常郡守,你有所不知,君自是大秦忠臣,但在胡亥、趙高眼裡,你其實已與蒙恬、章邯之輩無異!”
“若再不搶先舉事,懷揣胡亥密诏,手持鸩酒的使者,恐怕就要入蜀了!”
第0813章
立國家之主赢幾倍?
從階下囚到座上賓,陸賈隻用了寥寥幾句話,那大鼎也不用來烹他了,而是煮了肉,常頞備下小筵,向陸賈賠罪,雖然已有松動,但仍未給出任何承諾。
陸賈心中明白,常頞是想再等等看,遂笑道:
“不瞞郡守,在鹹陽眼裡,君有三罪。”
他豎起食指道:“罪一,過去十年間,常郡守與巴氏關系莫逆,意在開邊,君意在開邊,得巴氏協助,修五尺道,開西南夷,滅邛都,通僰道,降服滇國、靡莫,可謂居功至偉。”
“投桃報李,君在蜀郡為巴氏經商大開方便之門,不僅在南方劃出了許多土地,讓巴氏的僮仆種蔗,還容許其通過僰道,做僰僮買賣。”
“但現如今,巴氏徹底投靠了北伐軍,鹹陽在深恨巴氏之餘,恐怕也會懷疑郡守啊,此罪一也。”
“這隻是陸先生的猜想罷了。”常頞道:“上個月,朝廷還才派人為我加爵,封為關内侯。”
“關内侯?我聽說趙高已封徹侯,卻隻給常郡守一個綸侯之位,這二世皇帝,真是小器啊……”
眼看常頞臉黑了下去,陸賈笑道:“那郡守又是如何回抱鹹陽封侯之賞的呢?”
“通武侯王贲親率大軍,進攻江漢,巴郡也戰況激烈,馮劫為了守住江州縣,身負闆築,以為士卒先。當此之時,常郡守應當出動蜀郡全部兵馬,東進馳援,可如今,卻隻派郡尉帶着三千人去。糧秣亦遲遲不發,作為北面而臣事鹹陽的‘忠臣’,難道應該是這個樣子嗎?”
“依我看,郡守這是垂衣拱手,想觀看他們誰勝誰敗。提空名以忠于鹹陽,而欲厚自托,此罪二也!”
常頞面露不愠:“我是要提防本地氐羌部族,以及從關中流放來的遷虜刑徒叛亂。”
陸賈搖頭:“常郡守這說辭,朝廷信麼?我聽說,近月來,催促郡守出兵的使者,奔走于石牛道,胡亥恐怕已對郡守生了疑,郡守小心,步了蒙恬、章邯的後塵!”
蒙恬因放走扶蘇之罪,被囚禁,後因王贲說情被放出,但依然是軟禁狀态,蒙氏已經完全失勢。
北地郡尉章邯則因為是黑夫的好友,被胡亥懷疑,遂遭迫害,但據說他帶着一部分黑夫的舊部,逃到了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