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第10頁)

  奉黑夫命,按照劇本在陣前喊完話後,王翳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眼裡含着淚,心中滿是愧疚。

  這不是逼着他,硬要将白說成黑麼!?

  昧着良心編排了通武侯臨終遺言,王翳唯恐從兄的鬼魂會像周宣王時受冤而死的杜伯那樣,乘白馬素車,着朱衣冠,執朱弓,挾朱矢,來追殺他。

  王翳擡起頭,看着笑眯眯在前相迎的黑夫,心中暗道:“若以死者為無知則止矣,若死而有知,兄長化作厲鬼來報複,要殺,便先将這黑心的黑夫殺了罷,反正他站在人堆裡,也挺顯眼!”

  長得很顯眼的黑夫好似不知王翳心中所想,十分熱情:“王司馬真是辛苦了。”

  讓王翳随他回營帳,黑夫讓左右退下,隻留兩名親衛,卻歎息道:“其實我這樣做,也是為了王氏,以及通武侯身後名着想……”

  “吾兄的身後名不是讓你給污了麼?”王翳心中暗道,嘴上卻唯唯應諾。

  “武忠侯說得對,說得對。”

  黑夫道:“新野已破,宛城已降,穰城被圍,司馬鞅、甘棠倉皇西奔,又為我偏師追擊襲擾,可能也走不了。”

  “事到如今,局勢已十分明了,這場仗,南方必勝!”

  他說道:“王司馬,我且問你,若世人知道,通武侯直到最後一刻,仍固執己見,甯可讓三軍撤回武關,将大秦的命運繼續交給僞帝佞臣,也不肯反正。待我率軍入關,靖難功成後,該如何處置曾阻義師的王氏呢?”

  王翳頓時大為緊張,起身拱手:“武忠侯,罪人已按君侯所言,一一照做了,我……”

  “我知之。”

  黑夫比手:“隻是打個比方,坐下,快坐下。”

  兩名親衛上前,将失态的王翳重新按在坐榻上,王翳很不安,好似這是個火塘。

  黑夫起身,負手緩緩道:“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到現在還妄圖維護僞帝佞臣的,終将被北伐軍踩在腳下,零落成泥。”

  “就拿王氏作比方,若頑抗到底,我縱不會像胡亥滅馮氏那般族誅王氏,但懲罰卻是少不了的。别說一門三侯的地位了,頻陽王氏恐怕會被拆分流放,子弟永為庶人了……”

  黑夫說得輕松,王翳卻寒毛直豎!

  卻聽他繼續道:“而通武侯,在史書上,恐怕也要被記上一筆。殷之衰也,有費仲,惡來。足走千裡,手裂兕虎,任之以力,淩轹天下,威戮無罪,崇尚勇力,不顧義理,是以桀纣以滅,殷夏以衰。我唯恐通武侯,會被說成是今之惡來啊。”

  成者王侯敗者賊,誰能赢得這場戰争,誰就有對參與者蓋棺論定的權力!

  齊太史簡?晉董狐筆?早沒了!

  春秋以降,史官已淪為諸侯們為政治服務的工具,魏國史官為趙魏韓瓜分晉國洗地,将弑君說成是晉侯“遇盜”。

  秦史官更真實,不僅記述簡略,還多記好少記壞,比如秦始皇二十二年到二十三年間,李信敗于項燕,亡七都尉這件事,在朝廷正式史冊上居然找不到,更未通報各地,能瞞就瞞,搞得喜的“編年記”上亦無此事,還是黑夫他們回鄉才得以知曉……

  所以,記錄眼下發生何事的筆杆子,握在陸賈、叔孫通等人手裡,而要他們寫什麼,是褒是貶,全憑黑夫心意……

  至少正式記錄是如此,至于他們私下裡偷偷寫私史、日記,黑夫管不着,也不想管。

  他笑道:“可現在,我卻全了通武侯之名,在天下人看來,老将軍幡然醒悟,王司馬棄暗投明,就算關内的王離不願歸附,也隻當他是不尊父命的逆子。但至少整個頻陽王氏,其性命便都保下來了,君等也不必背井離鄉。”

  “把王老将軍的身後名,從黑洗成白,這就是我的良苦用心,也是出于對通武侯的敬重,給予王氏的一點善意……”

  好話都讓黑夫說了,王翳能說什麼?納頭便拜就是。

  “罪人竟不知武忠侯用意如此深遠!”

  梯子都遞過來了,豈有不下之理?貪生怕死這種事,隻有0次和1次的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