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不同的進軍路線擺在面前。
“從虢縣往東,至鹹陽三百餘裡,一馬平川,且有馳道相連,車三四日可至,步卒也不過七八日。眼下敵兵皆在藍田、商於,與武忠侯決戰,鹹陽空虛,唾手可得,如此大功,将軍可輕取也!”
漢中人趙衍力主韓信直接向東,莽到鹹陽去。
趙衍本是漢中郡一名縣尉,直到數月前才降北伐軍,深知自己投誠太遲,武忠侯靖難成功後,恐怕無法得到高官厚爵,遂寄希望于韓信身上,希望能分到攻取鹹陽的大功。
但有監軍之任的陸賈卻持不同看法。
“僞帝雖然将主力放在藍田、武關,但關中人口豐饒,征調數萬人抵禦吾等,實非難事。而陳倉兵潰敗後,仍有數千人向北退至雍城。若舍雍城而東向擊鹹陽,前有阻礙,後有攔截,我軍辎重又遠在故道口,恐将進退維谷,反而不美……”
雖然看法相悖,但前提都建立在黑夫未入武關上。
因為秦嶺、大巴山重重阻隔,且兩軍都在前進,所以韓信等人至今還不知道,武關早在十多天前,就被黑夫給破開了……
韓信看着地圖沉吟,若換了大半年前,一向喜歡兵行險招的韓信,肯定毫不猶豫,選擇拔營東進,定要先登鹹陽,讓天下為之側目!
可去年他孤軍深入南陽,回師時在丹陽被王贲逮住,大敗一場,損兵折将。這次打擊給韓信性格帶來了很大的改變,他銳氣大挫,沒那麼目中無人了,加上與武忠侯侄女成婚,婚後男人畢竟與昔日小處男不同,變得越發穩重……
他知道,軍中無數雙眼睛盯着,自己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于是韓信道:“武忠侯之所以讓吾等從漢中入關,是為了牽制敵軍,好讓主力順利攻入武關,進抵鹹陽。”
“而不是孤注一擲,寄于偏師冒險,襲取鹹陽。”
走故道是以奇勝,但現在,就必須以正合了!
“故吾等能做到前者,對雍城圍而不攻,誘鹹陽發兵來援,便已完成君侯之命了。”
而打完援兵,就能放心攻城了。
韓信指着雍地地圖道:“雍地夾渭川南北岸,沃野千裡,原田肥美,物産富饒,所謂秦川也。”
“若吾等攻占此地,便在關中站穩了腳跟,再加上此處乃秦之故都,曆代君王宗廟社稷所在,當關中之心膂,為鹹陽之右輔,足以震撼關中,将北伐軍之威望仁義宣揚出去!”
“更妙的是,雍城南扼散關,漢中兵糧可源源不斷北上;西有隴關,與隴西郡相鄰,可接應從祁山道襲擊西縣的蜀郡兵;北接回中道,直通北地郡,君侯舊部章邯及長子所在……”
“取得雍城後,旬月之内,便能打通三地,雍、北地、隴西連成一片,幅員千裡,人口百萬,群起響應,東向進圍鹹陽。”
“此乃百勝不敗之法也!”
陸賈松了口氣,他是黑夫套給韓信的缰繩,韓信選了最萬無一失的打法,讓陸賈不必擔心他重蹈覆轍,而且還有一點,陸賈沒說。
這次入關之戰,韓信決不能獨占功勞,他得搞清楚誰是配角,誰是主角……
但韓信下一句,卻又讓陸賈哭笑不得,這韓信,還是不夠老道啊。
定下北上雍城的方略後,雖然佩服黑夫大戰略,但對其臨陣用兵依然不甚看好的韓信竟樂觀地說道:
“到那時,就算武忠侯未能攻入武關,光靠吾等,也足以制鹹陽之命了!”
……
而此時此刻,這一戰的主角黑夫,正站在藍田山的指揮所上,遠眺十餘裡外,與北伐軍隔着灞水紮營的王離軍。
“小小王有進步,至少紮營上,有闆有眼,頗得武成侯之家學真傳,隻不知臨陣指揮上,從其大父、乃父處學得了幾分?”
言罷,黑夫回過頭,看向身後伏地跪拜的中年人。
“你說藍田軍秩序混亂,人心惶惶,甚至還有不少逃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