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楊喜心急如焚:“叔孫先生,可有甯秦那邊的消息?”
叔孫通少不了替黑夫圓謊:“楚軍隻是前鋒哨騎至鴻門,大軍還在河東、少梁,汝家應還無事。”
總之,那幾日間,北伐軍采取采取一硬一軟兩個辦法,軍事上淩厲攻勢,宣傳上宣揚趙高賣國,引楚人入關,這下北軍士卒皆軍心大動,尤其是家在内史東部的楊喜等人,更是心急如焚。
但詢問上吏家中情況,卻盡是緘口不言,隻有一個比較随和的五百主偷偷跟他們說:“鹹陽的确出事了,謠言四起,或言趙高為丞相所殺,或言丞相被殺,也不知道孰真孰假。”
二十九日,當季嬰又組織了一批武關投降的關中秦卒,宣揚北伐軍優待俘虜,歡迎投誠的政策時,楊喜坐不住了,他喚來幾個同鄉,對他們道:
“武城侯說,要為大秦盡忠到底,但吾等服役、為戍卒,已盡了本分。”
“可現在,該為自家考慮了。”
“楚人深恨秦人,據說在關東每破一城,皆将秦吏秦人屠殺殆盡,若讓彼輩入了關,占了地,那還了得?”
“既然王離不願去抵禦楚人,那吾等便自己想辦法!”
“什麼辦法?”衆人問他。
楊喜指了指灞水對岸的北伐軍營地:
“對面的武忠侯,還打着秦旗,麾下亦秦人也,他們再壞,也不至于禍害秦地罷!汝等都聽見了罷?秦人不打秦人,停止内戰,一緻對外。”
一群甯秦縣人遂暗暗串聯,約了數百人,由一個識字的什長扯布,在手指上咬出血,寫了“吾等今夜欲投武忠侯”幾個字,乘着楊喜帶騎從外出巡視,遇到幾名渡水查探情報的北伐軍斥候,便将布包着石頭,死命扔了過去,又遠遠離開。
“萬幸,那幾個斥候有識字的,騎行過來拾起打開看後,對着吾等豎起大拇指,拍了拍胸口。”
三十日淩晨,藍田王離軍爆發了一場炸營……
借着同鄉輪值的機會,甯秦縣人悄無聲息地往營外摸,但還是驚動了率長。
“跑!”
遲疑是來不及了,楊喜當時一聲大喊,數百甯秦兵邁開大步朝不遠處的灞水逃去,但身後呼嘯連連,追兵有數千之多,跑得比他們還快!
眼看後面的人就要追上自己,楊喜有些絕望,豈料那些兵卒卻也扔了兵刃,越過楊喜等人,一頭紮進了灞水裡,死命向對岸遊去!
濕漉漉地上了東岸,楊喜等人如蒙大赦,一個留着短須的北伐軍吏帶着數千人來接他們,雖然說話铿锵有力,但态度很和霭,在楊喜等人丢了兵刃後,便引他們去後營歇息……
這場甯秦人帶頭的叛逃,最終帶動了相鄰的鄭縣營、戲下營、夏陽營、臨晉營加起來數千人,王離軍右翼營壘,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而混亂和逃離還在朝其他營蔓延,軍法官已難以控制局面了。
當楊喜再度回頭時,正好看到北伐軍作戰部隊開始強渡灞水,搖墜的火把鋪滿天地,沖鋒号角響徹原野,而對岸的王離軍,已未戰而潰……
那場一邊倒的戰鬥持續了一整夜,楊喜等人則被安排到戰俘營,軍吏安排他們吃飯,吃過飯以後,把楊喜等帶頭投誠的人帶到一個大官面前,那人十分瘦削,名為季嬰,據說是武忠侯親信,而季嬰身邊的人,正是叔孫通,手持筆墨,笑着說想和他談談……
“這便是所有的事。”
楊喜說完了,口有點幹,也不知道這叔孫通問這麼詳細是為哪般。
叔孫通看着滿滿幾摞紙的記述,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汝且下去歇息,不日必有厚賞!”
楊喜應諾,但又擡起頭,弱弱地說道:
“我現在,隻想回家……”
……
楊喜有些昏昏沉沉地離開營帳,自有數名北伐軍士卒帶他回戰俘營——便是原來的王離軍大營,今天是七月初一,戰鬥早已結束,灞水之役,北伐軍大獲全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