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垂涎三尺,若非軍法約束,若非武忠侯抱着娃行在最前方,衆士卒早就邁不動自己的腿,要沖進那些宮室裡,大搶特搶了!
黑夫能感受到麾下士卒的震撼和貪婪,這批有資格随他進入鹹陽的兵,多是從雲夢起兵開始便相随左右的,軍紀冠絕全軍,連他們都為這座都邑财富誘惑得躁動不安,更何況其他部隊?
人性本惡,欲望需要疏導而不是堵塞,黑夫知道自己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什麼,他不可能讓士卒冒着矢石,千裡迢迢走到鹹陽,最後卻空手而歸……
于是早在入城前,黑夫就讓軍正傳令:“使前鋒軍正官吏,籍吏民,封府庫,禁宮室,收丞相禦史律令圖書藏之。并告諸屯士卒,待發僞帝府庫後自有大賞,敢盜掠者刑,敢冒犯官吏百姓廬舍者死!”
話雖如此,但那些奉命封府庫,衛宮室的士卒,是否會偷偷拿點什麼塞進衣襟褡裢裡,黑夫可不敢保證?畢竟當年秦軍破壽春,王翦也下達了類似的命令,但黑夫和手下人也沒少中飽私囊,并獲得了第一桶金,否則哪有錢大興蔗田……
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當年他做不到的事,覺悟還不如他的北伐軍士卒,能做到麼?
黑夫沒指望過,他的要求,隻是杜絕殺人放火,欺擄百姓,讓這場進京趕考,拿個及格分。
“至少,不會再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這座城池,也不必毀于一旦!”
“胡亥私庫裡的金錢取之人民,歸于人民,也不算過分吧。”
如此想着,車馬停了下來,擡起頭,卻是巍峨的鹹陽宮到了……
……
鹹陽宮門前,還有一行人在此等待,季嬰站在最前面,滿臉自豪,他旁邊是一輛辎車,上面好似躺着一具屍體,車側還有一個披頭散發,跪在地上的人,雙手高高舉着一把劍……
跟在黑夫車後氣喘籲籲抵達的王戊、周青臣直到這時候才明白,今日投降的主角,顯然不是他們,而另有其人……
黑夫将抱了許久的小屁孩放了下來,讓人帶下去好生照顧,又令禦者驅行至季嬰面前,指着那跪地之人道:
“此何人也?”
那人擡起頭,露出一張憨厚卻又憔悴的臉:“罪臣嬰,見過武忠侯。”
黑夫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宗正為何憔悴如此?”
子嬰歎道:“當日在梅嶺,以為與君侯永别,嬰哀傷不已,恨不能與君侯同去,加上水蠱複發,竟形容漸毀,後得聞君侯起兵于南方,仍将信将疑,不曾想竟真能再見君侯,嬰不勝喜悅!”
“這又是何劍?”
子嬰道:“此天子劍,太阿劍!”
天子素有佩劍,秦始皇自從搞到傳說中的春秋寶劍“太阿”後,愛不釋手,以為天子劍,黑夫為郎中戶令時,常見其佩戴。
“敢告于武忠侯,先前趙高欲劫僞帝東竄西河(河西,陝西韓城南),以帝玺、天子劍獻予楚人,嬰甚至不能使其得逞,遂擊之,趙高走,我又苦心勸說僞帝向武忠侯肉坦而降,但胡亥他……”
子嬰垂首道:“胡亥自知罪孽深重,竟自缢于鄭國渠畔一亭舍中,嬰隻好收其屍身,與天子劍一并來獻!”
“如此說來,這就是胡亥之屍?”
黑夫略微動容,讓季嬰掀開那輛辎車蒲席,卻見躺着一具僵直的屍體,身上依然是皇帝冠冕,脖子上有條明顯的勒痕……
孰視其容貌,确實是胡亥不假,但也不能排除替身的可能。
“周青臣,王戊?”
黑夫喊了後面兩個投降的九卿,讓他們近前來看。
“可是胡亥?”
王戊湊近一瞧,還真是胡亥,雖然對這個荒唐的皇帝意見很大,但此刻見其死相凄慘,仍是鼻子一酸,隻差點淚撒當場,喏喏道:“似是胡亥本人……”
豈料一旁的周青臣立刻大呼起來:“這絕對是胡亥,我記得他臉上這顆痣,絕對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