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功績不算誇張,厲害的是,因為郦食其計劃周密,而黑夫設立的“羽翼營”又十分機密,他投靠黑夫并勸降數縣的事,除了少數幾人外,竟無人能知。
郦食其這才得以混迹在河東敗退的魏兵中,輕易跑到河内郡……
“我在河内見了奉命協助魏人守備的趙将司馬卯,他看着盟津、河陰的秦軍,可是驚懼不安啊。”
現在河東、河南已為黑夫所取,三河是一體的,也是天下人口最稠密、富庶的地方,河内人較早歸順秦國,甚至幫秦昭王打赢了長平之戰,早早開始吃軍公爵的利好,心态與其他關東諸郡都不太一樣,他們是樂為秦民的。河内郡面臨西、南兩方敵人,換了任何人鎮守那,恐怕都難以安寝。
郦商道:“兄長說服他了?”
“差一點。”
郦食其扼腕歎息:“司馬卯之祖父司馬尚,乃是李牧同僚,二人一起掌兵,擊退秦軍,李牧為趙王遷所殺後,司馬尚也被廢去職爵,他家對趙國沒那麼愚忠,但司馬卯與李左車,卻是至交,李左車今在太原力敵韓信,戰端将起,司馬卯不忍棄之。”
“而秦軍在中原的優勢,還是不夠大,得看到大河南岸已成席卷之勢,司馬卯才會抛棄最後的幻想。”
“所以我渡河南下,來到大梁,刺探軍情。”
郦食其笑道:“這次項梁以楚國左司馬身份,集結十八縣公,以提防秦軍開春東進,此地魚龍混雜,卻是我的機會!”
左司馬,這是項梁回到楚國後,除縣公之爵後,新得的官職,項羽是上柱國&大司馬,楚國軍事最高統帥,那左司馬便是其副手,項羽渡淮擊退江東之師,又向西進攻臨近的衡山地區,淮南交給季布,淮北的一切軍務,則由項梁代勞。
眼下楚國内部權力分割有些微妙,但也是戰時無奈之舉,郦食其好奇的是,面對這糟糕的局勢,項梁能做到何種地步,能比項籍強麼?
“他當真,召集了十八路縣公?”
說起來,這所謂的十八路縣公,實在是楚國才有的特産,相當于封因為戰國七雄,基本都完成了集權和郡縣,唯獨楚國還停留在春秋的封建大夢裡。
沒辦法,國家太大了,跟其他六個加起來差不多,且有許多故舊邦國,濮越異族,直接統治根本辦不到,隻好讓公族不斷安插到地方。
結果越封越多,昭景屈,若敖氏,都是曆史悠久的老貴族,楚國也不似燕國、秦國那樣,被吊打後痛定思痛大刀闊斧改革,船大難調頭。
當年吳起來到楚國,給楚王找的病症就是:“大臣太重,封君太衆;若此,則上主而下虐民,此貧國弱兵之道也。”
可吳起的改革也失敗了,第三年就直接被貴族殺死在楚王葬禮上,楚國還爆發了内戰,楚王支屬的軍隊和貴族的封邑武裝打得不可開交。
最後情節惡劣的貴族被幹掉,但楚王也看到了貴族的力量,妥協了。就這樣不溫不火,積重難返,直到被秦國占領江漢,遷徙後的楚國不但沒有改變,更變本加厲地分封。
誰能想得到呢,春秋時大喊着“我蠻夷也,不以中原号谥”,因為不服周而自立為王的楚國,卻成了最恪守周制,最沉迷禮樂的國家。
結果到秦軍再打過來時,楚王依舊沒有絲毫号召力,還得大貴族項燕出面,召集縣公們與秦死戰,第一次赢了,第二次卻功敗垂成。
亡國後,被剝奪了特權的縣公及其門客、子孫,就成了反秦最積極的一批人,藏匿江湖,不死不休……
當年那最犀利的叛逆者,終于成了最保守的守冢枯骨,縱然化骨了,那光滑的顱骨上還頂着誇張的高冠,白森森的軀體套着鮮豔如火,袖口寬大的楚服深衣。
如今楚國涅槃重生了,還是被舊貴族鼓搗起來,而非闾左屌絲。自然要凸顯正統,既然口口聲聲要恢複楚制,那肯定不能隻是将官名後面加個“尹”這麼随便。
沒有分封的楚制,是沒有靈魂的!
再加上各地實權派都擁有自己的武裝,為了一緻對外,新楚國也很痛快地承認了他們的權力,這廣袤楚地上,頓時多了幾十個“縣公”,小者擁兵數百,大者數千,最大的如項籍,坐擁整個東海郡,他們項家子孫,隻要成年的,都混了個縣公。
也不是沒人看出這種體制的弊端,但最終還是這麼做了,或許是現實的無奈妥協,也可能是相信……
得到封地的群雄豪傑,就能為自己,為楚國而戰了吧?
“這要讓夏公知道了,定要将這些縣公打得一個不剩,雖然名同而意異,可不如此,便無以顯公爵之貴也。”
所以今日項梁要對抗東進的秦軍,亦要學他老父親當年的套路,一番召集,各地大小領主才能陸續帶着自己的手下來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