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第8頁)

  六月中旬,彭城已被外來者占領,到處都是高聲祝酒、杯盞碰撞,混雜着馬嘶、狗吠,以及婦女的哭泣聲。而泗水河則在城外流淌,七八月水大,水流高漲,仿佛野獸在咆哮。

  扈辄步履匆忙,穿過這嘈雜的一切,從城外步入彭城(江蘇徐州)“楚王宮”的階梯上。

  和外面一樣,這兒橫七豎八躺着喝醉的彭越部下,甚至有人不顧這裡曾是複辟後楚國莊重的殿堂,直接撩開下裳,撒起尿來,而有人更連下面那活都忘了放進去,見扈辄來了,竟持盞過來約他飲酒。

  也不知盞中是尿是酒。

  “汝等真欲壞将軍大事,滾!”

  扈辄大怒,一把将這醉鬼推開。

  醉鬼搖搖晃晃起身,正要罵,卻看清了是扈辄,這才像老鼠見了狸奴,連忙賠禮退下。

  扈辄在齊軍中的地位,僅次于彭越。

  他本是彭越在巨野澤為盜的一百名盜匪之一,當年彭越舉兵時,告訴群盜,若想他帶衆人去外面做一番大事,便要在第二天日出準時集合。

  當時有人遲到,為彭越殺雞儆猴,但扈辄卻是第一個到的,也從此被彭越視為左膀右臂,此番彭越大概留了一半人馬在濟北、臨淄、昌邑,而帶了三萬人南下,扈辄便是其副将。

  對彭越的抉擇,扈辄是支持的,眼看天下大亂即将結束,他們是時候重新選擇陣營了。

  進軍是順利的,從昌邑往南,胡陵縣還以為齊軍是盟友,被很快攻下,接下來的沛縣更容易,陳平已派人潛入,沛人内應,齊軍過沛,這才在留縣打了一場硬仗。

  留縣是彭城的北門戶,留縣不守,彭城便對外來者敞開了大門。眼下楚軍主力皆在陳、宋之間與秦軍交戰,彭城守兵寥寥,隻剩老弱數千留守城中,聽說齊軍忽然違背盟約,進攻彭城,楚令尹,房君蔡賜連忙帶着傀儡楚王和文武群臣放棄彭城南撤。

  就這樣,六月十五這天,彭越軍兵不血刃,占領了彭城。

  “彭城彭城,本就是該是我彭越之城。”

  秦楚還在西邊數百裡外苦苦對峙,而彭越卻撿了便宜,得此大勝,難免有些自得,覺得自己手中的籌碼又多了些,他讓部下在彭城周邊駐防,自己則進入城中,看看這楚國新都的繁華。

  泗水流域本就是一個盛産五谷、桑、麻、六畜的地方,而彭城更是水陸沖要,四通八達,作為楚國都城後,彭城之繁榮,竟比殘破的臨淄更甚。

  彭越不客氣地在楚宮住下,收楚人沒來得及帶走的貨寶美人,終日置酒高會,歡呼暢飲,其部下也不客氣,大索婦女,至于城防,則交給信得過的扈辄。

  扈辄從階梯步入廳堂,卻見裡面更加混亂,人們忙碌進出,手拿酒盅酒杯,有的還摟着楚女,都喝得興高采烈,六博投壺,杯盤狼藉。

  彭越則坐在最上頭,看着兄弟們大醉後醉或妄呼,拔劍擊柱,也不氣惱,而是笑吟吟的。

  但他的笑,卻在扈辄上前耳語後,凝固住了。

  “東方十餘裡外有楚軍靠近?”

  彭越大驚,醉意全無,讓扈辄随他到外面,詳細詢問,當得知那支被扈辄派去的騎從偵查到的楚軍有萬人之多,且很可能是駐紮在琅琊的龍且部時,彭越隻感覺冷汗直冒。

  “陳平不是說,曹參會纏住龍且,必不使其南下麼?”

  他嚴肅起來,問道:

  “陳平何在?”

  扈辄道:“陳平與沛地兵卒在留縣,為我軍督糧草,同時護我後方。”

  又補充道:“此乃将軍所允也。”

  彭越咬牙切齒:“此人果然言不盡實,誘我來取彭城,實則有詐!陳平一直與膠東有聯絡,豈會連龍且南下歸楚的消息都不知?我哪裡還敢讓他護我後方!”

  越想越後怕,彭越立刻讓人将含着淚為他們跳舞的楚女轟走,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将尉都連打帶踹喊起來,讓彼輩去收攏兵卒,帶上搶掠到手的金銀細軟,準備跑路……

  作為流寇,彭越從不是一個喜歡打硬仗的人,講究撿了便宜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