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夫了然:
“放了他們。”
“再讓奉常刻印,我要封那左大都尉為歸義都尉,西部單于,大漠以南,居延以北,陰山以西,殘餘的匈奴人,歸其統轄。右骨都侯為向化都尉,東部單于,大漠以南,陰山以東,長城以北,歸其統轄!”
“至于苦寒的漠北,大秦鞭長莫及,便留給右大将去吃沙子罷!”
婁敬奉承道:“夏公妙計,草原分則弱,合則強,使三單于并立,則匈奴必裂,相互攻戰,而中原可漁翁得利!”
這還沒完,黑夫繼續定策道:“一同冊封的,還有逃到烏桓山、鮮卑山的東胡部落,開春後派人去探索尋找。”
“還有北海之地,臣服于匈奴的渾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犁之國,也要想辦法讓商賈過去,各授予印绶,封為屬國都尉。”
地圖開疆誰不會,别管能否實際控制,先趕緊把法理确定下來,将這幾百萬平方公裡土地的“自古以來”留給後世子孫……
“以上諸胡部單于、大人、都尉,若願臣服,皆為大秦屬國,送質子入朝,每年向中原繳納獸皮羊毛牛馬若幹!”
被放走的兩個匈奴貴人,還有飽受匈奴壓迫的東胡和丁零諸部,能抱上秦的大腿,應該會歡呼雀躍。
末了。黑夫卻想到一時,露出了玩味的笑,問婁敬道:
“婁敬,你覺得,讓匈奴貴人送女來朝,嫁與列侯子孫為妾,以促進夏胡睦鄰友好,就叫‘和親’,何如?”
豈料曆史上,最先給老劉出主意搞和親,讓他認冒頓做便宜女婿,高舉“為了和平,陛下做單于外公又有何不可”大旗的婁敬,此刻卻十分反對和親……
他作揖道:“臣以為不妥,古人雲,夫婚姻,禍福之階也。由之利内則福,利外則取禍,故君王列侯,可與同族婚配,而不宜納異族。”
“昔日春秋之季,南蠻與北狄交侵,周襄王竟也依仗赤狄,讨伐不尊王命,箭射王肩之鄭國。”
“事後周襄王感激狄人,竟打算娶狄人女子為王後,大夫富辰勸谏他勿要親近戎狄而離棄宗室。周襄王不聽,乃以狄女為後,豈料狄女對禮儀的看法不與華同,厭惡襄王老邁,竟與周襄王之弟王子帶公然通奸。周襄王大怒,乃廢狄後,狄後竟與王子帶引狄人入秦成周,占領洛陽,周襄王出奔,終于釀成大禍……”
黑夫眨了眨眼睛,長見識了,這件事他真不知道。
“前車之覆,後車之鑒,野性未馴的母狼,豈能使之登堂入室?”
且不說胡女貌陋為中原不喜,再加上雙方禮俗不同三觀不一,就算一時爽快,事後也會有無窮的麻煩,此舉必然兩面不讨好,起碼婁敬絕不願意自己多一個胡女生的孫子……
黑夫倒也從善如流,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
倒是外頭,叔孫通等随着後續大軍抵達的文士,一直處于亢奮狀态。
他們遊走在戰後的白登山附近,反複詢問士卒經過,并覺得冒頓授首的事,值得大書特書,在關東好好宣傳一下——六國遺族勾結匈奴入寇,而救了燕代趙免遭胡虜肆虐的,不是什麼豪傑俠客,而是對天下一視同仁的夏公!
“這不隻是秦軍對匈奴的勝仗,更是諸夏對胡人的完勝。”
“昔日有齊桓公齊桓公越燕伐山戎,破孤竹,殘令支,救燕黎民社稷。時隔五百年,又有夏公親征代北,力挫冒頓,殺胡十餘萬,解救代地百姓數十萬,故曰,五百年必有伯者出!”
如今的霸主,自然是黑霸王了!
但在儒生眼裡,霸道依舊不夠,得進一步升為王道才行!
還真是瞌睡來了枕頭,一匡天下後,接踵而至的便是遠人來朝!
叔孫通們将黑夫封匈奴三單于,鮮卑、烏桓東胡大人,以及北海諸屬國都尉一事,同曆史上唐虞、夏禹、成湯、周公時的四方屬國來獻相提并論……
“昔者唐虞崇舉九賢,布之於位,而海内大康,要荒來賓,麟鳳在郊,而今夏公當政,亦是如此,此聖人在位之兆也!”
儒生們覺得水到渠成,已經摩拳擦掌,乘着内戰外戰的連續勝利,對夏公勸進了……
但有一件事,卻成了從龍之臣們心裡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