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夋踟蹰片刻,将一封信函,遞與徐子青:“不瞞徐大夫,昨日那官爺到來,是為我送信。這信中所言叫我頗覺彷徨,難以決斷,故而,想請徐大夫與雲先生一觀,也為我出個主意。”
徐子青見他這般,便将那信函接了過來:“師兄。”
雲冽聞言,也是走來,與他同看。
這封信函乃是一位二品大員所寫,信函之間,俱是對那劉夋感激之意。
原來就在劉夋意欲回鄉種田時,于一截山路上,遇見了個被剝了外皮丢在山道的重傷之人。他乃是農家出身,品行不差,見了有人遇難,自是将人救了下來。
那人也不過是個年輕人,看起來還是富貴人家出身,出來遊玩時被劫匪搶了,若非是正好劉夋路過,連這條小命,都要玩完。
劉夋把他送了醫,又把自己身上剩下的銀錢分他一半做了盤纏,便是離開。而那年輕人口口聲聲說要報答,劉夋卻并未放在心上。
沒料想,那年輕人竟是那位二品大員獨子,因性情叛逆甩開護衛獨自出行,方才遇上這般險難。經此一事後,他便改了性子,一心一意,要重新進學修身了。
二品大員得知來龍去脈,自然對劉夋感激不已,又差人将他生平諸事盡數調查,思忖良久,才來了這封信函。
信上除卻表示一番感激之情外,便說明可以給劉夋一個出身,為他謀一個七品知縣的位置。若是他能有政績,還可往上提拔。
而若是想要去到哪裡,做什麼知縣,皆有商量餘地。
此堪為一個大餡餅,便砸在了劉夋頭上。
他記得此事,但卻未想過還有如此好事,隻是他自覺讀書不濟,百般盡力也不曾有所成效,若真做了官,豈非是對那等苦苦讀書之人不公麼?
更何況,他當年救人,也不過是一念之善,卻不曾想過這般報答的。
這信函短短一頁紙張,徐子青與雲冽很快看完。
劉夋待兩人擡眼時,也吞吞吐吐,将心裡疑慮,盡數道出。
隻因此事于父母娘子、鄉鄰之人而言,皆覺乃是大大好事,他這些心思,卻難以出口。且即便出口,這些親朋……恐怕也難以體會。
思來想去,這村子之内,怕是也隻有這徐大夫與雲先生兩人,才能商議了。
徐子青聽得,笑了一笑:“這有甚為難之處?你雖覺對讀書人不公,但實則天道至公。你心存善念,救人一命,他人感激之下,便将此善報予你。如今朝堂官員,并非個個科舉出身,你不過其中之一,而非是為你罔顧朝廷律法,你又何必思慮過甚?那二品大員月餘之後方才來此,想來已将你查了個清楚明白,你若太過不堪,他便要擔了幹系,自然隻會贈你金錢以報,又何必非要叫你做官不可呢?”
劉夋一聽,心裡猛然有所領悟。
的确,此事非是他挾恩求報,而是對方主動言明。
徐子青微微地笑。
他這些時日與劉夋相處,看出他的才學大約的确一般,可對世情洞徹,則頗為通透。而且他出身農家,非是那等不知疾苦之輩,處事仁義,明曉事理,與人交往起來也從不畏縮露怯,這般之人如今盡管官場經驗不足,但不說此時要做什麼大官,若是隻做個知縣,說不得正合适也未可知。
能做得二品大員者,要想報恩,手段極多,除非恩人乃是可造之材,否則,也必然不會這般費事的。
劉夋有些歡喜,已然有了幾分願意。
他讀書多年,自是為了做官,也有滿腔抱負,前些時日心灰意冷,才要回來,但到底還未徹底做成農漢,自是心動了的。
隻是,他還有擔憂:“諸縣知縣想來都已有主,我若去了,豈不是壞了他人的前程?何況我若是做得不好,不僅辜負了那位大人美意,對百姓也有無窮之害啊!”
徐子青溫和說道:“老夫以為,劉家小哥既然有所選擇,不妨挑一位官聲不好、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污吏,上報那大員,去做那處知縣。到時隻消善待百姓,造福那一縣鄉裡,未嘗不是好事。”他略頓了頓,語氣更平穩些,“你既有擔憂百姓的這一份心思,若是能時時記得善待百姓,好生學習如何為官,想來也不會庸碌到何處去的。”
劉夋聽了這些,心裡總算也有些安穩下來。
此時,雲冽開口:“若有畏難之心,不做也罷。”
劉夋心中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