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樣抱着懷裡的女孩兒站在原地,一句話沒說。安靜地與梅鳳年對峙,目光沉冷,寸步不讓。
梅鳳年意态閑閑站在麻将桌旁,唇畔銜根煙,香煙燃燒升起的白霧嗆口又熏眼,使得他輕微眯了眯眼睛。目光陰沉沉的,像兩口黑暗的深淵,詭谲莫測。
死一般的寂靜在空氣裡蔓延。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沙啞低沉的笑聲卻蓦然響起,擊碎滿池死寂。
梅鳳年吐出一口白霧,兩根修長的指夾着煙拿開了點兒,突兀笑起來。
他的笑聲起初很輕,像是忍了半天終于忍不住,悶聲破出口的低笑,到後面那聲音便越來越大,越來越誇張,直至尾音發顫喉嚨打緊,像是下一秒就會笑到背過氣去。
不合時宜的狂笑,像剛看過一場極其滑稽的喜劇表演,回蕩在這片灰黑色的空間裡,着實癫狂詭異至極。
程菲本就惴惴不安,心裡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似的,雙手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般死攥住周清南胸前的襯衫,指尖都在止不住打顫。
被那笑聲驚到,她纖細的身體不受控制,突地抖了抖,下意識就往周清南懷裡躲,是尋求庇護的姿态。
程菲從踏進這個包間到現在,總共就幾分鐘時間,并不知道這個中年男人具體是什麼身份,但光看對方那身強悍操控全局的氣場,那副雖已稍顯蒼老、卻仍舊英俊奪目面容,便可猜測這絕不是一個平凡角色。
如果說,周清南的淩厲冷戾是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懼,不敢造次,那麼這個中年人給外界的感受便是真正的地獄,陰冷壓抑,死氣彌漫。
所以她這會兒是真的慌,非常慌,超乎尋常的慌。
慌到甚至已經忘了自己實在周清南懷裡,整個人幾乎是縮在了男人的臂彎之間,腦袋深深埋進他胸口。
這邊。
察覺到懷裡姑娘一系列脆弱的微動作,周清南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雙臂無意識便收攏,将她抱得更緊。
面對梅鳳年突如其來的大笑,周清南卻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依然神色涼薄地直視着對方。
過了大約十來秒,梅鳳年終于笑夠。
他用夾煙的手蹭了蹭眼角笑出來的淚花,提步走到了周清南跟前,眼睛瞪大一分,說道:“不是吧南哥,這麼緊張。你該不會以為我要跟你搶馬子吧?”
周清南沒有說話。
“拜托,能不能别這麼離譜,我這年紀都能把她生出來了。”梅鳳年好笑得不行,夾煙的手往程菲腦袋上方的空氣指指,“就算我這個禽獸想老牛吃嫩草,你馬子也不會答應啊。呐,不信我現在就問問她。”
說着,梅鳳年又被煙嗆得咳嗽了幾聲。擡擡下巴,再開口時,說話對象就變成了周清南懷裡的年輕姑娘。
“來,你自己跟南哥說,能不能接受一個比你爸還老的男人?”梅鳳年問。
程菲緊張得胃直抽抽都快吐了,當然沒勇氣擡頭和這位中年地獄哥對視。她僵滞半秒,最後用力搖了搖頭。
心想你們一個大BOSS一個老BOSS聊就聊,請當我不存在,莫cue謝謝。
“這不就對咯。”梅鳳年笑,随手在周清南的肩膀上輕拍兩下,眼睛看着他,又說,“傻小子,我一直把你當親兒子,你老婆頂我半個兒媳,你兒子頂我半個孫子,我這個老頭子想把她們接到身邊親自保護,享享天倫之樂也是人之常情。你千萬别誤會我。”
梅鳳年話音落地,周清南這才細微勾了勾嘴角,淡聲道:“梅老真是愛開玩笑,我有今天全仰仗您,您待我恩重如山情同父子,我怎麼會誤會,又怎麼敢誤會。”
聽完周清南的話,梅鳳年盯着他,若有所思地吸了一口煙,接着便又沒事兒人似的笑起來,說:“沒誤會就好。”
梅鳳年說完,視線不動聲色在周清南和程菲身上流轉一圈,又無所謂地擺擺手,接着道,“行吧。既然你不需要我幫忙,那我這糟老頭就不自作多情了。省得讨人嫌。”
博弈結束,勝負已分。
“……”直到此刻,程菲緊繃着的神經才驟然一松。閉上眼,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來,知道自己暫時應該是沒什麼危險了。
剛才情況危急還沒注意到,這會兒她才有點兒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原來一直蜷縮在某位周姓大佬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