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嘴裡又塞入一大筷子餌絲,認真咀嚼,咽下後靜默片刻,終于還是沒忍住,蓦地擡眸望向他,問:“你會平安回來的吧?”
程菲說話的聲音很輕,帶着幾分試探的味道,但周清南從這簡短的幾個字裡讀出了遮掩不住的擔憂。
他平靜地注視着她,而後細微地勾了下唇角,回答她:“當然。”
“烏川的事辦完之後,你又準備去哪裡?是直接回濱港嗎?”程菲又問。
周清南點頭:“嗯。”
“好。”程菲也點頭,“我不問你具體去烏川做什麼事,我就在濱港等你。”
周清南安靜了幾秒,看她的眸光莫名更深,語調出口卻還是很随性:“你等我幹什麼?”
程菲好像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問自己,愣住了,好幾秒都沒有作答。
周清南注視着她,又平靜地道:“程小姐應該已經看出來了。這次我來蘭貴,是因為怕梅景逍對你不利,所以才寸步不離跟在你左右。回到濱港就是我的地界,他有了忌憚,自然會收斂很多。”
程菲聽得輕皺眉頭,問他:“所以呢?”
周清南:“剔除了梅景逍這個威脅,我就不用再随時随地陪在你身邊,像之前那樣,我會暗中派人保護你的安全。”
程菲心裡一陣陣的發酸,強行忍住了,嘀咕着回:“可、可是,現在黑白兩道都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就像你說的,除了你誰還能護住我。萬一哪天我就像梁主任一樣被人揍斷骨頭,或者綁架撕票怎麼辦?”
“等烏川的事塵埃落定,回了濱港,我會對外說我們已經分手。”
周清南凝視着她,神色平靜,音色如常。
卻隻有他自己知道,每多說一個字,他心中冰錐樣的尖刺便會深一寸,也隻有他自己知道,手中的木筷,幾乎要被他生生折斷。
周清南:“你擔心的事,我絕對不會允許它發生。”
周清南繼續平靜地說:“蘭貴之行結束後,你回濱港,我去烏川,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的刹那,面館空間内再次寂靜。
窒息的沉默肆意蔓延。
半晌。
就在周清南等待下文無果,薄唇微動還準備說點什麼的時候,年輕女孩的嗓音卻再次響起,驟然擊穿了這片死寂,深深灌入他的耳膜。
程菲說:“不要。”
周清南一瞬不離地盯着眼前的姑娘,眉心用力蹙起,沒有吭聲。
她拿筷子翻攪着碗裡的餌絲,腦袋也垂得低低的,這個角度,周清南看不見她的表情,隻能觑見一副尖俏柔美的小巧下巴。
周清南聲音出口,一瞬竟低得發啞:“你說什麼?”
“我說……”姑娘頓了下,緩慢擡起腦袋看他,烏黑分明的眸子裡隐隐透着股倔,“不要。”
程菲定定地望着他,又說:“周清南,你每一句話都是保護我,每一句話都是把我摘出去,每一句話都是為我着想,可是你沒有一句話,問過我是什麼态度。”
周清南微怔,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盯着她,目光深得像兩口釀盡風霜的古井,蘊蓄着太多難以言說的情感。
程菲和周清南對視兩秒,随後便若無其事地将看向别處,勾起唇很輕松地笑了下,說:“好了,飯吃完該回去休息了,周總先買單吧,之後我再把飯錢A給你。”
說完,程菲沒有再多留,起身便準備從餌絲店離去。
可就在這時,又聽見男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低沉沙啞,聲調輕柔,像一場穿過二十年光陰後卻絲毫沒有泛舊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