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卻又缤紛的光芒之中,帷幔折射着燈光,搖曳出幾分華彩來。
一張極大的柔軟的床立在正中間,亞連便躺在床上,他甚至不像告别時那般縮在角落,而是隻是躺着。床邊是許多散發着藍光的醫療器械,冷色與暖色便迷離着映照床上,亞連像是一座被安置在其中的漂亮傀儡,缺乏生氣。
我緩緩走到亞連床邊,坐下了。
亞連聽到了動靜,眼皮翕動了下,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他望着我,褐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房間裡流動的迷離光芒,臉上顯出了一種抽離的,無力的,又頹靡的氣息來。
安德森家族難不成依靠吸食人的精氣而活着嗎?
李默也好,亞連也好,迦示也好,甚至是連江森都是每個人身上總透露着這樣無力又頹靡,缺乏生命氣息的蒼白來。
亞連的手有氣無力地從被子裡伸出,像是新樹的芽一般生長出來又攀到我手腕。
下一刻,他用力地從掀開被子,像是炮彈一樣朝我撲過來。但是他已經太虛弱了,他最終隻是無力地扶着我的肩膀,以一種癱軟的姿态躺在我懷裡,而我隻是被他的力道帶得晃了晃。
亞連的體溫很高,我不确定是因為他剛醒來還是因為他有些發燒,我隻是扶着他的腰,低聲道:“你好好休息吧。”
亞連沒有說話,他的額頭抵着我的脖頸,幾秒後,肩膀劇烈顫動起來。我感覺到大顆大顆的涼意與濕潤打在我的脖頸與肩膀上,讓我也忍不住瑟縮了下。
他哭了許久,哭得我幾乎感覺到他的呼吸都不太順暢了。我見過亞連哭過很多次,但他的哭總帶着頤指氣使的憤怒與懊惱,并不像此刻隐忍。
對于亞連來說一定很痛苦,對于我來說隻覺得輕松。
亞連都已經這個狀态了,對所謂自由或是愛情的幻滅也就是一瞬間的事,火焰熄滅後人生會順利很多,因為摸着黑行走隻要能走完一段路就好,不會再思考自己到底在摸着什麼、踩着什麼、渴望着什麼去走過這條路。
我靜靜地聽着他哭,許久之後,他才止住了淚水。
亞連擡眸望向我,我看見他蒼白的臉有了漂亮的色澤,唇瓣也有了些血色,這反而讓他看起來比方才氣色好多了即便他的眼神之中有着破碎的光芒。
亞連話音很是艱難,聲音沙啞地道:“你把屬于我的訂婚戒指給了斐瑞。”
他道:“你騙了我。”
我道:“對不起。”
亞連道:“沒有關系,我還是會恨你的。”
他望着我,突然笑起來了,“你會和我一起下地獄的。”
我頓了下,道:“我已經在了。”
亞連的笑意淡了些。
我又道:“看到你的一瞬間,就已經在想,這裡真是地獄。”
“你和江森的訂婚在即,我很抱歉我沒能來參加你們的彩排,但是我是衷心祝福你和江森的。”我伸手撫摸了下亞連的頭發,他深深凝着我,我又道:“我來到這裡,是江森帶我來的。你還記得嗎?我和你說過,他很愛你,他隻是不知道怎麼表達對你的感情,而我和他相比更是不值一提。即便他覺得你對我有着其他的感情,但他依然願意将我帶到你面前,隻是為了讓你的精神狀态好一些,他才是最擔心,最在乎你的人。說真的,我已經很久沒”
我把很久沒見過少爺這麼在乎一個人這句話吞下喉嚨,清了清嗓子才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正直的人了。”
亞連安靜地聽着,卻并不願意放開我,而是緊緊地擁着我的腰部,貼近了我。
玫瑰的芬芳讓我有些口幹舌燥,他的體溫更是讓我有些冒汗。
我推拒着他的肩膀,低聲道:“亞連,不要這樣,我是來見你最後一面的。”
話音剛落下,我聽見他耳邊傳來了一聲很輕的笑聲。
我驚異地望他的臉,卻見亞連褐色的眼睛倒映着奇異的色彩,下一秒,他将唇貼到了我的耳邊,低聲道:“我一直打算和你見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