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去上衣,對着銅鏡給背後的傷口撒藥,沒有人可以幫他,他自己也知道,若自己這一次傷成這樣還死不了,那也許就是天意。
迎新樓。
韓喚枝壓低聲音在皇帝耳邊說道:“楚劍憐在後院現身,看起來像是受了重傷,若此時出手,可将其生擒。”
皇帝沉默片刻,搖頭:“朕有那麼小氣?他今日送的禮,他日朕沉劍珞珈湖,還了他的人情。”
韓喚枝沒再多說什麼,今日沈冷大婚,楚劍憐以一百二十長劍送來賀禮,做到了廷尉府沒做到的事,但他并不是妒恨楚劍憐,他是廷尉府都廷尉,這是他的職責,皇帝說不用去,韓喚枝心裡也松了口氣。
究其根本,那是茶兒姑娘的師父。
酒席開,本來安排所有人都在大街上喝喜酒,可陛下來了,珍妃來了,總不能讓他們兩個也在街上吃,百姓們若是聞訊而來,就怕局面會亂。
可和皇帝商量了一下是不是在酒樓裡用膳,皇帝立刻長身而起:“朕與将士們同飲。”
與此同時,消息在長安裡炸開了。
剛剛參加完世子大婚的朝臣們回去各司其職,還沒有緩過神來就聽到消息說陛下去了迎新樓參加沈冷将軍婚禮,一瞬間這消息就把大部分人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那是多大的聖恩?那是多大是天眷!
陛下去了,我們去還是不去?
沒過多久又有消息過來,說皇帝暫時不回未央宮要留在迎新樓喝喜酒,還要在大街上喝。
内閣先動,不管大學士沐昭桐多不樂意,多恨沈冷,可此時此刻朝臣們都看着他,他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離開内閣,上車往迎新樓,内閣大學士這一動,整個朝廷全都動了。
結果來了之後有幾分尴尬,朝臣數百,沒預備那麼多桌子。
皇帝一擺手:“擠擠!”
擠擠?
一群紫袍梁冠的大人物,和那些水師戰兵擠在一起吃飯?成何體統啊。
皇帝招手,大學士沐昭桐自然要坐到皇帝那邊去,其他人可怎麼辦?
“覺得自己坐在将士們身邊丢臉了?”
皇帝臉色微微一寒,起身:“那朕把這個位子讓給你們,朕去和他們坐一起,你們覺得坐這裡體面,體面給你們。”
誰也攔不住,皇帝就随便選了一個桌子坐下來:“給朕騰出個地方來,且說好了,誰也不許拘束,朕反正是不會拘束的,你們誰要是沒吃飽,那是你們自己沒膽子。”
皇帝把袖口挽起來,看到對面坐着一個兩鬓斑白的老兵,穿着簇新的衣服,右臂蜷縮不能動,臉色微微一變:“你是哪年的兵?”
許營是沈冷安排人特意接來的,還有照顧許營這麼多年的那些綢緞鋪子的掌櫃,隻不過沒在這桌,那些掌櫃今日算是開了眼睛,見到了皇帝啊。
許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草民許成,二十多年前與陛下一起征戰過,在北疆封硯台。”
皇帝動容,起身過去把許營扶起來:“朕說過,今日誰也别跪來跪去的,那還怎麼痛快喝酒,朕當初領兵的時候,手下人可沒有你們這麼慫,在封硯台那一戰打完之後,朕與将士們同飲一天,劃拳輸了,他們可是真敢往朕臉上貼紙條的,貼了朕滿臉都是。”
許營激動的顫抖,哪裡還能說得出話來。
“劃兩拳?”
皇帝伸手。
許營使勁點頭:“劃兩拳!”
皇帝這随便找地方一坐,那些光鮮亮麗的朝臣們哪個還敢講究什麼?桌子不夠凳子倒是富裕,自己拎個凳子找地方坐,一個個看起來都特别和藹可親:“來來來,我坐這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