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話還是那麼圓滑。”
皇帝看了石元雄一眼:“朕隻是問你個人看法。”
石元雄:“臣以為,還是唐說更強一些......一開始并沒有人覺得這個唐說是争冠之才,因為他太低調,太内斂,直到後來人們才發現,他幾乎處處都是滿分,唐家的家學真的令人欽佩,沈将軍雖然也已是近些年難得一見的将才,可是性格稍顯張揚了些,不如唐說沉穩。”
“沉穩?”
皇帝歎息:“唐家的人太會做人了......每一次諸軍大比,或是每一場大戰,唐家都會有年輕人出來讓人刮目相看,可是用不了幾年,這些曾經璀璨奪目的年輕人就會變得籍籍無名,你可知道為什麼?”
不等石元雄回答,皇帝繼續說道:“唐家的人一直都小心翼翼,唯恐朝廷忘了他們,又唯恐鋒芒太露,所以出了名之後立刻就被他們自己家裡人壓下去,說籍籍無名可能差了些,碌碌無為倒是真的。”
石元雄心裡一震,陛下對唐家的評價确實不太好。
可這又難免,唐家是開國功勳之中最顯赫的那個,這麼多年來,他們始終都在擔心被打壓,所以處處時時自己壓着,大甯開國至今數百年,唐家從沒有過任何令人擔憂的人令人擔憂的事出現,自制力可怕的讓人不敢相信。
“回去吧。”
皇帝似乎失去了談興:“唐家的人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朕從來沒有疑心過,是他們自己一直都在疑神疑鬼。”
石元雄連忙起身:“臣告退。”
“對了。”
皇帝擡起頭:“有件事忘了說,南疆海戰,你兒子石破當再立新功,很了不起。”
“謝陛下。”
石元雄頓時開心起來,陛下還是在乎他的,在乎石破當,這難道還不足夠?
“已經四品了吧?”
皇帝道:“這次南疆海戰之後,調他去做一衛的戰兵将軍如何?”
石元雄連忙垂首:“陛下隻管吩咐,石家父子,永遠都為陛下赴湯蹈火。”
“那就暫且這麼定了。”
一衛的戰兵将軍啊,正三品!
石元雄心情舒暢的幾乎想要喊出來,在長安城憋屈了這麼久,終于有些雲開霧散的快意。
可是才出門之後不久,石元雄忽然反應過來......陛下調兒子石破當離開南疆,自己又在京城,那狼猿大将軍的位子......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若是就此留在長安城,日日伴君之側,就算是沒了南疆大将軍,兒子将來前程有保,算起來能接替自己的不過是那幾個人,葉開泰是平越道道府已經位極人臣,如不出意外,接替他大将軍之位的會是葉景天,這些年來葉景天一直都在狼猿之中帶兵,威望比自己兒子石破當還要高,陛下這是早就已經在準備了,隻是自己之前沒有察覺。
葉景天會做人,在狼猿戰兵的時候内斂恭謙,對自己很尊敬,對石破當幫助也很大,不争不搶反而讓士兵們信服,若是他來接任南疆大将軍,非但狼猿上下沒有人不服氣,自己兒子都服氣......陛下這一步棋走的,真是高明啊。
石元雄想着,葉景天也已經過四十歲了,若是石破當未來十年沒有坎坷,将來回南疆從葉景天手裡接回南疆帥印也不是難事,陛下這是用最溫和最妥善的方式在安置他和他兒子。
挺好。
石元雄笑起來,這次是真的徹底釋然。
他當年和皇後一族來往密切,在南疆雖然屢立戰功,可心裡一直不踏實,他就擔心自己當年犯的錯連累到兒子石破當,如今看來,陛下真的從沒有動他的念頭,狼猿大将軍新老接替這是正常的事,不是針對他。
兒子石破當從南疆歸來也就是三十歲,十年後,做了十年正三品戰兵将軍,年不過四十,威望已足,再接任大将軍,水到渠成,陛下用心良苦。
不知道為什麼,石元雄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停下來,轉身,朝着保極殿東暖閣的方向跪下來,鄭重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