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天機票号的一個小夥計俯身說道:“咱們的船要開了,先生可以登船了。”
沈先生嗯了一聲,又一次回望,他覺得自己有些不像自己了,那時候仗劍江湖來時潇灑走的也潇灑,哪裡像是現在這般多愁善感。
登船之後沈先生沒有回他的船艙,而是讓人泡了一壺茶坐在船頭,大船緩緩起航,船上的人很多都在甲闆上一邊?t望一邊交談,這船上不隻是甯人還有一些求立人,他們有着合法的身份經過合法的途徑要到大甯去看看走走,朝廷自然也不會禁止。
天機票号的商船不算小,按照官府的要求,來往的商船都可以運送人來回于大甯和求立,可是登船的人身份必須核驗清楚,在大甯南疆海岸的幾個碼頭和求立這邊的碼頭都有官府的人嚴加盤查。
求立人都顯得很興奮,如今大甯在他們看來那是世上第一強大的國家,畢竟是把他們求立滅掉的恐怖存在,原來他們以為求立是世上第一強國,所以能到大甯去看看自然值得興奮,甚至有人還想到長安去看看,想見識一下被譽為天下第一城的大甯國都。
大船離開了港口向着北方前行,當看不到陸地之後大海帶給人的就不僅僅是震撼還有恐懼,總是會忍不住的去幻想大海下邊是不是藏着什麼遠古巨獸,下一息就破開海面把船吞進去,有時候還能看到一片巨大的黑影在船不遠處于水下掠過,恐懼就會瞬間提升。
越怕,越想。
第二天一早,沈先生起來在甲闆上活動身體,擡起頭看了看,發現桅杆上的?t望塔有些不對勁,本應該時刻都有人的?t望塔上竟然空着。
沈先生微微皺眉,下意識的往背後伸了一下手,然後才醒悟自己已經好幾年沒有帶過劍了。
“沈先生?”
背後有人叫他。
沈先生回頭,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男人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面帶微笑,抱拳行禮:“第一次見,沈先生果然好風采。”
沈先生問:“你是?”
“我姓宋,名謀遠,也曾在任職于大甯,隻不過是個不入品的小吏。”
沈先生問:“宋先生為什麼認識我?”
“因為我本就是一直都在想找機會見到你啊。”
宋謀遠沒有走近,兩個人之間大概有兩丈左右的距離,沈先生巅峰時期,這兩丈距離就不算距離,可沈先生已經不能輕易動武了,就算是強行動手,他的實力怕是也連巅峰時期的一成都不到,那些年的闖蕩留給他的傷太多也很重,最主要的是,他已經好幾年沒有練功,練功對他來說都會傷及内府心脈。
宋謀遠笑道:“沈先生似乎是在戒備?其實不用,我也隻是一個書生罷了,手無縛雞之力。”
沈先生當然看得出來,這個宋謀遠不是個武者。
“你找我有什麼事?”
“沒有什麼重要的事,隻是仰慕先生之名。”
宋謀遠笑道:“很早之前我就聽聞先生是當世奇俠,先生年少時便離家出走浪蕩江湖,以劍與醫救人,後來雲霄城留王聞先生之名,派人找先生,先生也素聞留王之名,也到了雲霄城,這真是人間一段佳話。”
沈先生嘴角一勾:“所以呢?”
“所以先生對于陛下來說應該是最重要的人之一,留王就是先生的貴人。”
宋謀遠道:“我年輕的時候一直都在想,如果我命中有個貴人該多好,我出身普通,雖然說不上寒苦可也沒有什麼大人物往來,隻能盼着,想着,萬一自己被貴人賞識,命運就會變得好起來,可能是我想的次數太多了,心誠,心誠則靈,于是我真的也遇到了一個大人物。”
沈先生往四周看了看,甲闆上除了他們兩個之外再無他人,這當然不合理,船上有至少幾十個天機票号的人,乘坐商船去求立的小商販和求立人加起來也有上百之多,天機票号的人此時此刻早就應該出現的才對,到了這一會兒都沒有人出現已經足以說明一些問題。
沈先生倒是放松下來,除了放松下來似乎也沒有别的選擇,他靠在船舷上,将煙鬥取出來,塞上煙絲,點上後嘬了一口:“你繼續說,這故事不錯,你的命中貴人叫什麼?”
“他不僅僅是我的命中貴人,也是很多很多人的命中貴人。”
宋謀遠歎了口氣:“他一生幫助過很多我這樣的人,出身不好所以出頭很難,這大甯官場上不知道有多少都要感恩于他,他最得意時,滿朝文武有半數出自他的門下,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幫了那麼多人自己最後卻落得個很荒唐也很可憐的下場,那些得益于他的人,卻不敢幫他,你說人心可怕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