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桐看了一眼旁邊的那口大箱子,輕輕說道:“把箱子打開,讓她透透氣。”
包頭他們扶着沐昭桐從大箱子裡出來,看起來已經風燭殘年的老人朝着韓喚枝歉意的笑了笑:“抱歉,讓你跟着辛苦了。”
韓喚枝道:“閣老到現在還不忘維持風度,難得。”
沐昭桐笑着搖頭:“哪裡是你想的那樣,剛剛聽到你說話的時候吓得要死,想着若不是甄末那個年輕人太冒失太沖動,這個時候最起碼還有個打得過你的人擋一擋,可甄末也死了,我身邊就沒人能擋住你,有那麼一個瞬間怕的恨不得能化作一股氣逃走才好,忽然間醒悟過來,雖然還有一件事沒做到,可一直都在做,也算沒那麼大遺憾。”
他問韓喚枝:“急嗎?”
韓喚枝道:“此時,不急。”
沐昭桐嗯了一聲吩咐手下人:“去找船家泡一壺茶來,如果有點心之類的東西也買一些,給足了銀子,别讓人家虧了,從昨夜到現在沒睡也沒吃東西,精神不夠,應付不了韓大人,也是失禮。”
韓喚枝看向那包頭客氣的說道:“記得要買兩人份的。”
不多時,包頭的手下搬了兩個小馬紮過來,又把那口沐昭桐藏身所用的箱子放在兩個人中間,箱子上擺了一壺茶兩個杯子,還有幾樣粗制的點心,沐昭桐從袖口裡摸出來一把牛角梳子,很認真的把自己的頭發梳好,又整理了衣服,讓手下人洗了毛巾過來,擦手淨面。
都做完了之後捏了一塊點心看了看,問韓喚枝:“你小時候吃過嗎?”
韓喚枝道:“進留王府之前沒吃過。”
沐昭桐道:“這種東西在長安已經見不到了,做工太粗,也不算太幹淨,和長安稻荷記的點心相比是雲泥之别,可是這麼多年我一直都不愛吃稻荷記的東西,做的太精緻太幹淨,所以味道不對,比如這棗泥的點心,如果沒有淡淡的土味反而不好吃。”
韓喚枝也捏了快點心吃:“閣老說吃的不能太精緻,可這難道不是活的精緻?”
“我到這個層次了,得精緻。”
沐昭桐小口小口的吃着,喝了口茶,茶自然也不是什麼好茶,跑船的往往帶的都是最便宜的茶碎,便宜的不像話味道卻更足,隻是喝起來麻煩些,喝一口要啐幾口碎茶葉。
所以再精緻的人,吃一口粗粝的點心喝口茶然後啐啐啐,也就不那麼精緻了。
“我覺得這豆沙的比棗泥的好吃。”
韓喚枝把自己掰開的半塊豆沙糕遞給沐昭桐,沐昭桐接過來聞了聞,放在一邊:“韓大人說好吃就肯定是好吃,我聽聞韓大人活的比我精緻,吃穿住行,都講究。”
韓喚枝笑道:“我到這個層次了,得精緻。”
沐昭桐笑起來,笑着搖頭。
他看了看那半塊豆沙糕:“留着吧,一會兒夫人醒了吃,她愛吃豆沙。”
韓喚枝問:“所以,閣老說你未完成的事,是要帶老夫人去一趟桑國?”
沐昭桐道:“是這麼打算的,就是不确定以我們兩個的身體狀況能不能到得了,我仔細問過,坐船要很久很久,她從離開長安之前就越發迷糊,身體很差,很多時候竟然記不住我是誰,也認不出,嘴裡來來回回嘀咕的是我兒沐筱風的名字。”
韓喚枝嗯了一聲:“應該是因為擔驚受怕和失去太多所以落差大的難以接受導緻。”
沐昭桐道:“韓大人還懂醫術?”
韓喚枝認真的回答:“不懂,不過聽人說過有因果報應。”
沐昭桐沉默下來。
他看了看擺着熱茶和點心的大箱子:“其實這裡邊裝了火油和一些小機關,如果我遇到什麼危險,發動機關,箱子裡的火油和火藥就會爆開,我死應該也能帶幾個人陪葬,在聽到韓大人說話的時候我本想就此結束算了,可後來沒這麼做,韓大人覺得是為什麼?”
韓喚枝搖頭道:“應該不是良心發現。”
沐昭桐道:“因為我忽然發現自己做不到,怕死啊......當然也是因為想讓你帶我回去見見陛下。”
韓喚枝看着他:“閣老知道的,我應該帶你回去見見陛下,如閣老這樣的分量,如閣老這樣的罪人,帶回去接受國法的審判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