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沒回答,也不好回答。
“你不問,朕就不說了。”
皇帝看到沈冷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越發覺得虧欠,這個孩子不是他養大的,卻在為了他拼命,當沈冷披上他的龍袍帶着萬餘水師戰兵沖出别古城的那一刻,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呼喊出來,回來吧兒子......可是這句話,終究是忍住了。
沈冷越是小心翼翼,越是謹慎,越是乖巧,皇帝越覺得虧欠。
一個在不該懂事的年紀就已經比大人還要懂事的孩子,長大之後依然會如小時候那樣,凡事種種,總是會站在别人的角度考慮問題,那是因為他小時候總是要不停的去揣摩别人的心思才能換來一些好臉色,才能換來一個冷硬的饅頭。
皇帝緩了一口氣,然後搖頭,似乎想把自己腦袋裡的思緒全都甩開。
可是甩不開。
“你三天後代表朕去見心奉月。”
皇帝道:“不許再甩開楚先生,朕之前讓楚先生跟着你,可是你出城的時候卻騙了他,讓他去找朕,然後你還把你的親兵營将軍陳冉綁了......三天後你若是再甩開楚先生,我就把你綁了。”
沈冷笑了笑,還是不知道說什麼。
他以往也不會這般笨拙,隻是因為剛剛在他看向皇帝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皇帝的眼神不對勁,那是一種......一種他很熟悉的眼神,就好像他第一次出戰負傷回家的時候沈先生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樣,正因為有那樣的眼神,沈冷才體會到了有一位父親是什麼感覺。
剛剛在皇帝眼神裡看到的那一切都讓沈冷惶恐,讓沈冷害怕。
如果換做别的年輕人看到陛下如此眼神可能會受寵若驚,可沈冷隻有惶恐和害怕。
皇帝,不是沈先生。
以往可以在皇帝面前輕松開幾句玩笑話的沈冷變得沉默,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在這一刻他又變成了小時候的樣子,就如同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皇帝而是孟老闆,一個眼神,就讓他害怕,當然皇帝不可能是孟老闆,一個是親近一個是害怕。
沈冷怎麼可能不怕?
孟老闆,一直以來都是沈冷的夢魇。
皇帝看出了沈冷眼神裡的惶恐,所以更自責,他更自責,所以眼神更關切也透露出自責,而這種眼神讓沈冷更加的不能适應。
“說軍務。”
皇帝找了一個借口。
沈冷立刻垂首:“是。”
皇帝連續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一些,其實他剛剛在想的不是回去之後如何面對自己的兒子,太子李長澤做什麼都好皇帝已經不在意了,那是一個讓他失望的兒子,一個他已經放棄了的兒子。
他想的是和沈冷有關的事,他多希望沈冷像一個學會了和父親撒嬌從而從父親手裡要來獎勵的孩子,可是沈冷學不會,哪怕如今的他已經是勇冠三軍讓人信服的大英雄,是即将升任正二品的大将軍,是一個百姓們眼中不折不扣的大人物,可沈冷骨子裡依然有些卑微。
皇帝問自己,朕的兒子,骨子裡怎麼能有卑微?
所以他有些惱火。
可是這種惱火無處釋放,皇後已經死了,沐昭桐也死了。
皇帝深呼吸,發現無濟于事。
“朕......打算把别古城從心奉月手裡要來,以别古城為線,自别古城往南盡歸大甯,若是黑武人答應了的話那就可以收兵回朝了,你覺得誰留在别古城駐守最合适?”
“臣......不敢妄言。”
“說!”
“臣以為,大将軍武新宇應該盡快返回野鹿原,震懾還沒有收降的各部族,相機對黑山汗國動兵,所以草原上的騎兵和北疆邊軍的重騎都應該回去,黑山汗國縱然不打,也要讓他臣服,所以留守北疆的合适人選,當從将軍唐铖,唐重,東野蕩三人之中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