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的漢子,雖然不常喝酒,尤其征戰期間更不能随意飲酒,可基本上與人拼酒很少輸,不是酒量真的好許多,而是不服輸,也兇。
沈冷起身,交代了一句照顧好你們黑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還到後邊洗了把臉,看了看外邊小雨依然淅瀝瀝的下着,順手拿了一把黑傘出門。
順着迎新樓外的大街走着,大街上的夜燈把沈冷的影子拉拽的好長好長,雨點打在地面上,又把影子扭曲的一圈一圈。
大甯立國之初長安城有宵禁,閉門鼓敲過之後大街上不準随意走動,不然的話巡城兵馬司的武侯鐵定遇到一個拿下一個,那時候長安城還被分成一百零八坊,坊市之間有夯土牆隔着,東西南北數十條大街上隻有巡視的人偶爾經過。
再後來,大甯日漸穩定太平富裕,甯帝便下令解除長安城宵禁,并且将一百零八坊之間的土牆拆除,長安城豁然開朗。
那時候的長安大街兩側沒有門店,見不到酒樓茶樓,就連青樓都在單獨的一片坊市之中,改建之後的長安完全變了一個模樣,大街兩側店鋪林立,就算是到了晚上依然有遊人來來回回走動。
巡城兵馬司的武侯也逐漸淡出百姓們的視線,到一百多年前,武侯徹底被取消,巡城兵馬司的人與大甯戰兵同級同律,受禁軍大将軍節制。
順着大街,沈冷離開迎新樓往書院那邊走,書院距離迎新樓本就沒有多遠,學府街是長安城裡比較繁華的地方,若非陰雨綿綿,往日這時候大街上人也不會少。
可此時此刻,隻有沈冷一個人。
沒多久便到了書院門外不遠處那個包子鋪,已近初冬,所以雨夜有些微寒。
擎着一把黑傘的沈冷走到包子鋪門外站住,鋪子依然開着,唯一的食客在沈冷到的時候出門離開,一個穿着滿是補丁衣服的胡人正在那擦桌子,沈冷的腳步聲很輕,可是當沈冷剛剛停下來的那一刻,那年輕胡人随即轉頭看向門外。
“猜到了你會來。”
大野堅放下手裡的抹布,走到門口看了沈冷一眼:“吃過飯了?”
沈冷點頭:“吃過了。”
大野堅嗯了一聲:“幸好你吃過了,不然我也沒錢請你吃包子,我在這沒有工錢隻管飯,而我的飯又不能給你吃。”
沈冷問:“每日都吃包子會不會厭煩?”
“那是你們甯人才有的煩惱。”
大野堅沉默了片刻,有些悲涼的說道:“在我樓然,如果說窮人會因為食物而煩惱,也是因為沒有食物而不是因為一直吃一模一樣的東西。”
大野堅回頭看了看屋子裡冒着熱氣的蒸屜:“到大甯之前我沒吃過這麼美味的東西,包子裡邊全都是肉,咬一口都流油,我父親曾是樓然一名軍職很低的軍官,大概也就相當于你們甯人的團率,按理說應該衣食無憂才對,可即便是我父親這樣的軍職,一年也不見得能吃上兩次肉。”
沈冷嗯了一聲:“所以呢?”
大野堅:“所以我覺得,甯人活的實在太舒服。”
“所以呢?”
沈冷又問了一遍。
“所以我也想讓樓然人活的舒服些。”
大野堅看着沈冷:“請問安國公,你可有什麼辦法?”
沈冷沒回答,反問:“是你們樓然人的辦法還是我們甯人的辦法?”
大野堅思考了一會兒,大概可以理解沈冷話裡你們樓然人的辦法是什麼辦法,對于普通樓然百姓來說,其實所謂的辦法就是沒辦法。
“甯人會有什麼辦法讓樓然人活的好一些?”
他認真的問沈冷。
因為他問的認真,所以沈冷回答的也認真:“如果是甯人的辦法,那麼大概隻能是滅了樓然,讓樓然人變成甯人。”
大野堅一怔,眼神裡閃過一抹怒意,可是這怒意消失的很快,因為他忽然間反應過來沈冷并不是在譏諷他,也不是嘲笑樓然窮苦,而是在沈冷看來這确實是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