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應該算是朋友了吧。”
她問。
方白鹿點了點頭,他不該點頭,因為他是廷尉府千辦,而囚車裡的黃念生無論如何都是囚犯,廷尉府的人不應該和囚犯成為朋友,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不應該,永不應該。
而且他知道,黃念生一定會死。
“真好。”
黃念生從囚車裡伸出手拍了拍方白鹿的後背:“這個給你。”
方白鹿回頭看了看,她手裡拿着一個稻草編出來的螞蚱,簡直好像真的一樣,她那張臉上有些小小的得意,似乎方白鹿眼神裡的驚訝讓她生出些許成就感。
“像不像?”
“像。”
“我這些年就是靠着這東西生活,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娘走的時候我才十歲,要不然十一歲,大概就那麼大,力氣小,住下來的地方又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娘把我放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給我留了銀子,可我不敢亂花,想着得留着做路費,萬一将來有一天我忍不住要去找她不能連路費都沒有,小時候娘教我的用稻草編各種小東西,我學的快,隻是想着我也做不了别的,于是就試試看,編了一些拿到集市上賣,不敢說話,隻是把東西擺在那,居然一天全都賣完了,足夠我用十天的錢。”
她嘴角一直帶着笑,好像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再後來,鄉親們都知道我孤身一人,總是會有人在我門口放下吃的,我聽到敲門聲去開門,門口沒有人,但是會有飯菜。”
她看了方白鹿一眼:“所以後來我再編這些小東西,大概一天可以編三十個,我每天隻賣十個,十個就夠我一天吃飯用的,剩下的二十個就送給小孩子們,再後來我自己琢磨着會編的東西越來越多,還有個匠人師傅說我心靈手巧要收我為徒,吓得我轉身就跑了,後來他就在我擺攤的地方旁邊擺攤,每天都在我面前做那些精緻巧妙的東西,我就好奇的看着,他在我旁邊擺攤一年半,卻一件都不賣,做完一件做下一件,一年半以後也一句話沒說,收拾東西走了,做出來的東西卻全都留給了我。”
她有些失神的說道:“那時候是真的傻乎乎,不知道師父是在教我,他覺得我靠編這些稻草的小東西不能養活自己,想收我為徒我又沒答應,于是就在我身邊不停的做,他知道我學得會。”
黃念生沉默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所以我開始做他做過的那些東西。”
她伸手把剛剛遞給方白鹿的那個稻草螞蚱拿回來,捏着螞蚱尾巴的部分一拉,螞蚱的形狀就變了,變成了一朵很漂亮很漂亮的小花。
“我教你吧。”
她說:“你學會了這個,編一個送給你喜歡的姑娘,雖然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可我覺得她能收到你這樣的禮物應該會很開心,畢竟能喜歡的你的姑娘應該都也是傻乎乎的,好騙。”
方白鹿笑起來,然後默然。
隊伍終于到了長安城外,黃念生擡起頭看着那高大雄壯的城門樓怔住,她擡起手指了指:“原來這麼大,我以為雲霄城的城門已經很大了,和長安城的城門比起來好小噢。”
“長安是大甯的都城,是天下第一雄城。”
方白鹿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忽然擺手吩咐一聲:“停車。”
隊伍停下來,方白鹿取了鑰匙把囚車打開,吩咐手下人:“你們先回廷尉府,告訴都廷尉大人我随後就到。”
手下人都怔住,有人問了一句:“千辦大人,這樣......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她不是囚犯。”
方白鹿長長吐出一口氣:“從來都不是,她進長安,不應該坐囚車。”
他伸手扶着黃念生從囚車裡下來,幫她把身上沾着的幾根稻草摘下來扔在一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黃念生:“衣服有些土氣,一會兒進城我先帶你去買件新衣服,你得體體面面的進長安,體體面面的見陛下。”
黃念生真的像是個傻乎乎的女人,哪怕已經不再年輕可清純沒有離開她的眼睛,此時此刻的那雙眼睛微微有些濕潤,可她傻乎乎的嘴角還帶着笑:“好啊,算是你給我的學費,反正我是沒有銀子還你的。”
方白鹿搖頭:“不用還。”
廷尉府的人知道也沒法勸,所以趕着囚車先走,方白鹿和黃念生兩個人進了城門之後就又變得沉默下來,隻是肩并肩的往前走着。
“想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