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潤傑向他讨煙,鐵翼坐起身,“小孩子不許抽煙。我是日理萬機,沒有辦法。你幹麼要煙抽?”
“隻不過是一支煙,快點,”安潤傑推推他。
“會抽嗎?”
“我剛剛抽過一根。”
“噢,是嗎?”鐵翼遞給他一支煙,“我可從來不知道你會抽煙。”他又躺下去。
安潤傑深吸一口長三五:“老鐵,今天的天氣很好,是不是?”
“是啊。蘭天、白雲、高山。老樹、枯枝、寒鴉。”
“我要去漂泊,撐一葉帆渡海。”安潤傑站在山坡上高聲地背誦着。
鐵翼翻身坐起瞪着他:“你要去幹麼?離家出走嗎?那是當代青年墜落的表現。”
“這是詩,老鐵。”
鐵翼放聲大笑。一不小心,他順着斜坡向下滾動,但他馬上跳起身來,重新大笑着躺下。四周的同學們不知道他為什麼笑成這樣,都用好奇的目光注視着他。安潤傑的臉在變,由驚奇轉為羞愧,又由羞愧漸漸轉向憤怒。他的臉色越來越紅,突然,他沖上去想揪住鐵翼的衣領:“不許笑!”鐵翼随手把他按倒在地上,安潤傑的頭被埋進初生的嫩草,他依舊不停地掙紮:“不許笑!不許笑!”
鐵翼松開他,停止了笑:“對,對不起,我不該,哈哈,不該笑。你知道,哈哈,詩?你管這東西叫詩?還不許我笑?我還要向你道歉?”鐵翼安靜一下心神,“老弟,詩是什麼?詩是感情的濃縮,是精華不是斷句。你剛剛是在斷句不是在作詩。你要去漂泊,開一艘船還是什麼單槳獨木舟?要渡海?我看不出這與兩千年前,我們流氓的開山鼻祖劉幫先生的什麼大風起兮雲飛揚有多少區别。”
“那是賦!”
“啊,你知道那叫賦?!”鐵翼見所有的那些自認為是文學愛好者的同學們都圍籠過來,不僅有些心虛。但他還是想把話說完,“好吧,那的确是被稱做賦。那麼又什麼叫詩?‘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這叫詩,什麼又叫詞?‘望極春愁,暗暗升天際’這叫詞。你剛剛說的什麼獨木船即不叫詩也不叫詞,不過是一種新文學體裁,被不知什麼人加上一個古老而又崇高的頭銜妄圖哄擡物價。實事上那即不是唐詩也不是宋詞。而且,它也永遠不會成為唐詩和宋詞。我剛剛記事的時候我媽媽就把我抱在懷裡,教我背唐詩和宋詞。雖然她也很喜歡讀徐志摩的作品,但她從沒想過也絕沒有想過要我背什麼輕輕的他走了正如他輕輕的來,還有什麼雲彩!而我,我以後長大了,也許用不着長太大。有一天,我會有一個孩子,也許是姑娘也許是兒子,我也會教他背詩。但一定是唐詩和宋詞,而絕不會是什麼漂泊!也許我這個人太古闆接受不了新鮮事物,但我,就是要笑!”
“我倒是喜歡蘇東坡的詞,諸如,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田素又叼上一根煙。
“那是因為你很氣派。”張羽一把搶下田素嘴裡的煙,扔在腳下踩滅,“别抽了,像什麼樣子?”
田素轉過頭,面對鐵翼,鐵翼幹咳了一聲,田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她的眉間含着情怨:“你不喜歡現代詩嗎?如果你不喜歡它為詩,我可以說那是斷句。我不在乎它是什麼。”
“不是,不喜歡。我很喜歡席慕容的作品。”
“這裡有一首詩,還沒有寫完,請你幫我看看。”田素從兜裡掏出一張紙遞他。
我躲在一個角落、望你
望你的神态如乞佛的信女
我站在你身、想你
想你的雙手擁我的肩
承擔我所有的痛苦
我獨坐窗前夢你
夢你的容顔為我笑開
夢你的淚、為我飛
“好啊,很好,好極了。”安潤傑狂奔過來,撲倒在他們的身邊。
鐵翼伸出友誼的雙手,熱情揚溢地扶起他:“老兄,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在讨論一首詩。你來看看,要知道你是我見過的最偉大的人。”
安潤傑接過紙,并沒有看:“老鐵,我們剛剛在那裡讨論半天,我們認為你說得很有道理。你瞧,我們不管這東西叫詩,管它叫長短句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