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你都不該下場比武,不過……”王照陵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心,搖頭失笑:“既然你有這個能耐,倒也應當。兒需成名酒需醉,學得武藝總當在世人面前露一回。否則聲色犬馬豈不美哉,自幼苦練為了誰?”
崔元央道:“喂,你怎麼開始說起教來了?”
“隻是我覺得今天很沒意思……可能别人都很有意思,就我是個醜角兒。”王照陵笑笑:“你看便是到了現在,司徒狂歌痛飲,連玄沖都大着嗓門在那笑,而我們在幹嘛?沒意思,真的沒意思,我忽然理解趙兄為什麼不肯認身份了。”
趙長河終于道:“可你們的事還是要做?”
王照陵沉默片刻,還是做了個請的手勢:“走走?”
“好。”趙長河長身而起,這次崔元央扁扁嘴,終于沒跟上去。
夏夜很熱,但王家很涼爽。
人工溪水環繞四周,假山上瀑布垂落,濺起水花,四散涼亭,迎面都是清爽的濕意,讓趙長河感覺自己回到了姑蘇的水榭,而不是齊魯大地。
宴廳之中的飲酒喧嘩聲逐漸遠去,悠悠的,仿佛隔世。
連剛才熱血沸騰的戰局與眼下的涼亭綠荷對比,都如隔世。
王照陵手撐涼亭欄杆,看着下方池水的荷葉,半晌才道:“你說有人嘔心瀝血,護此山河,而我們蠅營狗苟,圖謀己私……但你又為什麼不去幫她,是畏懼卷入更大的風雲,還是你也隻不過為私?”
“都有。”趙長河很坦然地道:“當然更主要的是我沒有保夏家皇朝的願望,與我無關。佩服忠臣良将是一回事,把自己搭進去是另一回事。”
王照陵點點頭:“我們也都分析你是這個态度,應該說挺明顯的,你不掩飾。”
“不錯。”趙長河道:“所以你想和我談的是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如今很多問題是陛下自己造成的,換一家的話,所謂亂世可能會終結得很快?”
趙長河道:“也許。但我能不能問王兄一個問題?”
“請說。”
“以陛下的實力,當初也必須依賴各家協力,最終造成世家大族與高門大派各鎮一方,我可不信他那樣的人會不想鎮壓一切,但做不到,對不對?”
“這是當然。總有些事需要妥協,不是個人武力就能決定一切。”
趙長河道:“天下第一未必能決定一切,但天下第一可以震懾很多東西,假如他豁出去不管,非要去取彌勒人頭,我看彌勒多半頂不住。胡人薩滿不敢入關,怕的不是雁門守将,而是他。還有很多忠臣良将依然在用命,也是對他依然抱有期待。亂世帷幕一直沒有徹底拉開,并不是因為唐首座的裱糊有多少效果,而是因為他還活着。”
王照陵道:“對。”
當初崔文璟也教育過崔元央,真以為是皇帝屁事不管、唐晚妝獨撐大廈?看話本呢?
“令尊隻有天榜第十,就算藏了實力,也不太可能就勝得過胡人大薩滿。如今王家之勢我看都未必能勝崔家,連司徒各種挑釁你也忍在肚子裡,不敢和神煌宗翻臉。憋屈成這樣,真讓你們成了事,豈不又是一個支強幹弱之局,我看還不一定比得上傳聞中出了岔子的他。”
王照陵微微搖頭:“趙兄想當然了,廟堂之事,不是這麼算的。至于我的表現,恐怕趙兄也有點誤解——在我們眼裡,宗門再強都屬草莽匹夫,經濟與軍事與他們無關。我不怕司徒,家父也不怕厲神通。與其說我不敢得罪司徒,還不如說我在因勢利導,司徒反倒促成了我想要的。”
“行吧……”趙長河頓了一下,忽然問:“但你們為什麼這麼急?”
王照陵這回沉默下去,沒有回答。
聰明人點到即止,趙長河沒繼續說下去。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崔家的做法都更符合真正的世家思維,王家此舉很是莫名,就算真想代夏,為什麼不能等幾年?背後必然還有緣故。真讓他們上的話,亂世到底是終結得更快還是另起波瀾,還真未可知。
當然,現在他們也隻不過處于試探天下的第一環節,到底會不會進行下一步還屬于未知。也正因為隻是這個環節,王照陵才會和趙長河交談,試圖争取傾向,真到了反意畢露的環節,恐怕趙長河都不敢踏入琅琊了。
換句話說,王家的舉動,是有可能停止的。趙長河有那麼點想試試,他覺得王照陵這人其實不算差……
卻聽王照陵慢慢開口:“大好河山,誰不想要?是緩是急,自有其因,不必多言。我知道趙兄在想什麼,但不用說了,雖然剛才我被激起了武道的熱血,那隻是一時,太子這位置,你不想要,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