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整整半個時辰都沒有說話。
遙遠的喊殺聲隐隐傳來,莫名地襯得眼前的水流聲有了種靜谧感。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王道甯看着水流,終于輕聲開口:“你我相交多少年了?”
崔文璟道:“我十六離家遊學,與你相逢于濮水,打了一架……至今三十年整。”
所謂“老崔”,其實也就四十六。
“今天又是濮水,嗯,雖然河段不太一樣。”王道甯“哈”地一笑:“有時候想想,仿佛天意冥冥。”
崔文璟淡淡道:“你可以不來,自己做的事,何謂天意。”
王道甯搖了搖頭:“前些年我去清河做客之時,你的态度并非如此。雖說你一直是傾向夏龍淵的,但你照樣在罵夏龍淵做的很多事不當人,你也疑心清河劍被他下了陰手,大罵這厮再倒行逆施下去,早晚有一天大夏必将傾覆……這都是你說的。昔日言談曆曆在目,今日你的選擇讓我很費解。”
崔文璟道:“當你對楊家連山劍出手的時候,你我就注定割席。這是底線,你在動搖各家默契的基礎。夏龍淵再不當人,他也留了底線在那。”
“就因為這?”
“就因為這。”
“如果我給你承諾呢?”
“抱歉,我不相信。”崔文璟淡淡道:“我甚至不能肯定,現在和我說話的王道甯,幾分是真的王道甯,幾分是别人。”
王道甯笑笑:“沒人控制得了我。”
崔文璟道:“時無定也這麼認為。”
天榜之人,隻要見過時無定,就知道他的神魂有異。崔文璟知道,王道甯也知道。
王道甯道:“你看我像時無定的情況?”
崔文璟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但我不抱僥幸。如果有一種東西,能讓你都非你,那我不認為自己看得出來。三重秘藏遠非終點,你我都知道。”
“既然你對我徹底失去了信任,那就确實沒法談了。”
“本也沒有必要談。”
“但你不是我的對手,文璟,你我自身一直是不相上下的,但我鎮海劍已經複原,而你清河劍還是半死不活。”
崔文璟笑了一下:“或許。但你并沒有把握不受傷,所以試圖進行最後的勸說。”
王道甯慢慢道:“但你會死。”
崔文璟的笑容更加燦爛:“若我死了,而你重傷而歸,那勝負就看元雍和照陵吧……你我唱罷,這天下也當是他們登場的時候了。”
崔文璟的笑容裡有幾分讓王道甯覺得很無奈的小得意。
如果老一輩退出世界舞台,天下年輕人全面登場,那麼有一個讓同輩人喘不過氣的人物立刻就會閃過所有人的腦海——亂世書剛剛在說,我花開後百花殺。
這個人是老崔的女婿,雖然還沒成親。
但不得不說,崔文璟的決然讓王道甯心中也難免有點觸動。
相識相交三十年,第一次看見這老狐狸如此決絕的時刻,“不抱僥幸”,家族的未來勝過他的生命。
當這樣的人成為攔路虎,屬實能讓任何人頭疼。
王道甯終于放棄了勸說,慢慢抽出鎮海劍:“崔兄,那就讓你我完成三十年前未完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