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别人是因為蠅營狗苟以至于不配,他崔文璟其實還挺可以的,但為什麼也自認配不上清河劍?
因為他内心清楚,清河劍并不是一家一姓的傳承。神劍所代表的意,和他們作為世家傳承的意,從根本上就已經沖突了,他這種被女婿說成“也沒多高級”的一畝三分地,配不上清河。
縱使他做的事相對别人都磊落很多,也無法呼應清河之意,因為隻要還是這種一家一姓的意識,就一定和清河是相悖的。兒女之所以得到了認同,那是因為他們恰好在做保家衛國的事情,但這不是崔家的慣例,現在一時能被認同,以後還要失去,或者下一代、下下代……失去清河是早晚的事情。
崔文璟在很早以前就在考慮沒有清河的情況下,家族怎麼辦了。
他很喜歡看亭台流水,經常一看就是一天,看的不是流水,是看似不變、實則早就已經不同的世界。
這是神魔複蘇、千年未有的大變局,每個下一刻都可能看見地覆天翻,而在這變局之中,清河不應。
他白的頭,可未必是因為身體。
“一把劍最多護持你們一家,想要恢複舊有的制衡,那得四把劍齊備,伯父認為四家人都能做到?”趙長河慢慢道:“做不到的,你一家一劍,最終也就隻有個傳承作用,和人家神煌宗的傳承有什麼區别,說不定還不如呢……就算說給你們一切如舊的待遇,你們保得住麼……同樣,那個不知名神魔承諾有個什麼用啊,這神魔緬北來的?”
崔文璟:“……”
“既然你們把我也視為神魔代言,那大家就都在同樣的天平上稱量籌碼。一件一件擺開來談。首先,恢複清河劍這事上,我能提供和他相等的承諾,算不算對等?”
“算。”
“其次,新朝承諾伯父原先冀侯之爵不變,并且世襲罔替,與國同休。與之相對的是,不承擔原先的權責,隻有虛邑,幹拿錢。總之隻要這個朝廷還在,就有崔家後人一口飯吃。”
崔文璟怔了怔,就聽趙長河續道:“我們也隻保這一口飯吃,至于自己的權利,自己去争取。坐擁這麼雄厚的家族根基、在其他任何人之前的搶先籌備,這便是搶在天下之先,走在風口之上。我不懂家族運營,但伯父該懂,如果這種風口都把握不住,那清河崔,吹什麼吹?還真有臉混吃等死,就靠一把劍?真要如此,那今天不亡,也在明日,我相信伯父很清楚。”
崔文璟想說的話吞了回去。
本來确實想問,将來的權力呢?
但想想自己都沒什麼臉問,将來後人不肖,還要老祖宗操多少心?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能保證一口飯吃已經足夠了。
别人的保證,再怎麼天花亂墜,崔文璟也心知那是保不住的。
隻不過這種事情,自己認同并不夠。
龐大的家族,在舊有的體系下閉着眼睛都能吃得盆滿缽滿的群體們,不會願意接受這樣的未來,他們隻會認同别人未必能實現的承諾,做着還能保有昔日輝煌的美夢。
你兒子女兒挺出息的,就不管别人了是吧?
你有爵位傳承,别人呢?
崔文璟有些時候會覺得……很累。
如果把家族視為一個帝國,那麼一個徒有武力的夏龍淵也無法讓整個龐大的世界體系順着他的腳步走,如今他崔文璟同樣面臨相同的問題。有的事情必須打爛了才能重建,自上而下去推行是很困難的。
他有些疲憊地道:“不夠。”
趙長河偏頭看了他一陣,忽然道:“伯父知不知道一件事?”
“什麼?”
“我在來此的路上,遭遇了刺殺。”
崔文璟怔了怔,緊緊皺起了眉頭。
刺殺這件事很小,給趙長河塞牙縫都不夠,但折射出來的東西很有意思。
刺殺是針對使者的,趙長河也不能确定命令是不是崔文璟所下,不合直接和他說這事。可如今看崔文璟的态度,他明顯在待價而沽,掂量兩邊的籌碼,那也就不可能這時候就刺殺朝廷使者,所以命令不是他下的。
既然不是他下的,那誰在破壞他待價而沽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