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玮是崔文璟的親弟弟……比當初的崔文珏與崔文璟的關系更親,一直都是崔文璟鐵杆的左膀右臂。崔文璟重傷瀕死被送回清河養傷,自家兒女又遠在璞陽打仗,崔家卻連一點動蕩都沒有,就是崔文玮在主持工作,對親兄長的身體最是關切、維護權威最是熱忱,完全沒有任何異心或者自己上位的野望。
世家和普通宗派相比的一個優勢就在于此,真正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崔家的強大是崔家所有人的權力來源,崔文璟的威望也是崔文玮的保障。值此變局之際,保着一位天榜的家主可比什麼内鬥都有意義,換了個普通宗派,可能當時人心都散了,換在崔家反而更為衆志成城。
但事後崔文璟的表現還是讓崔家人略感失望。
崔家與京師不是沒有聯系的……從盧建章那些人透出來的風聲,基本可以确定,新朝延續的是夏龍淵那一套……可以理解,沒有任何皇權會希望有原來那樣的世家掣肘,夏龍淵已經拿命把世家基礎毀了,繼任者難道還會開倒車,給自己身上套枷鎖?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那麼大家的選擇就不可能是這個新漢,而是另立一個由世家為主導的新朝廷,必要的話,老崔自立也不是不行。夏遲遲傳檄天下,崔家是第一個收到的,但并不理會,反倒積極在和剛剛打過仗的王家和解。
表面上看,崔文璟一邊與王家和解,一邊對京城還是做了應有的戰備,好像心意已決。實際上崔家人都看得出來,崔文璟沒有把事情做絕……否則真正要做的事應該是借着自己這麼近的優勢,趁着四象教還沒徹底站穩腳跟的空當,拖着皇甫紹宗回京的步伐,甚至伏擊收編這支軍隊,同時出兵入主京師。
這一步沒做,徹底失去了先機。
崔文璟可不是婆婆媽媽延誤時機的人,之所以沒做,隻可能是并不想做。可以說單從這一步,就可以看出崔文璟不僅僅是待價而沽,他内心深處分明是更傾向于趙長河。做出戰備的同時,他其實是在等趙長河過來給出屬于他的承諾。
為什麼這麼偏向趙長河?難道就因為趙長河與央央的婚約、以及救過他,讓他對這個女婿有了不應有的期待?
崔家大部分人都無法理解,崔文玮更理解不了。在他看來這就是典型的感情用事,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崔文璟身上……另一位來交涉的神魔給出的條件,是新漢不可能給的,這就根本沒有猶豫的必要。
更何況……神魔之力,太強了……與現在這個以四象教為基礎的新漢作對,還在大家覺得能打的範疇,和神魔作對則是撲面而來的窒息與壓力,僅僅是一眼,就能讓人汗流浃背,失去任何抵抗的意志。
選擇誰,還用說嗎?
家主因為感情産生了不應有的偏向與猶豫,我們來幫他決定。趙長河自己就很喜歡用殺使者隔斷主家選擇的套路,這招好用得很,難道不能用在他自己身上?
倒是想不到,使者就是他自己,真是自以為天下無敵了是吧。
那更一勞永逸。
“趙王大駕光臨,崔家未曾遠迎,實是失禮了……趙王如今身份不同,應當讓人先行通傳,我們也好籌備的嘛……”崔文玮很是熱情地招呼着趙長河,一路走向宴會廳。
“草莽慣了,沒把自己當個王。”趙長河若有所指:“趙某也不會當王。”
崔文玮笑道:“當王這事……其實不一定要會的。隻要是,就會了。”
“我說的是,将來這個王爵,我自己都會撤銷掉。”
崔文玮愣了一下,入廳的腳步都頓了一頓,周邊更是鴉雀無聲,無數崔家陪客都在發愣。
趙長河笑笑:“我既不想統治誰,也不想給兒女留什麼封蔭。”
崔文玮道:“趙王說笑了,趙王一路搏殺至今,多少次生死之間走來,難道就為了好玩?”
“為了打破這個如籠的世界,為了登臨九天之上,為了攬日月摘星辰,為了去看這宇宙有多大。”趙長河走到主位上,也不等主家說話,自顧入席而坐:“兒孫有意人間功業,沒問題,我需要給他們留的不是什麼王侯,而是一個清朗繁榮的天下。”
場中數十人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話太裝……可如果這人是趙長河,卻偏偏讓人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他本就和夏龍淵是一類人,眼界不在人世間。但後半句卻不是夏龍淵,那是唐晚妝吧……
崔文玮勉強笑笑:“趙王志向遠大,我等凡夫俗子不及也。來來來,崔某敬趙王。”
趙長河舉起面前的酒杯,掂量着看了片刻,似笑非笑:“如果我把這杯子往地上一砸,會發生什麼?”
崔文玮笑道:“趙王說笑了,哪有什麼刀斧手能對付得了趙王,自讨沒趣不是?”
“那是未必的,畢竟在亂世書的通報中,我還隻是二重秘藏、地榜之列。一位地榜還是扛不住圍攻的,尤其在同樣有一位差距不大的強者頂前面的情況下……赫雷就這麼玩完的。”趙長河笑得很和煦:“赫雷老兄死得早,但他的教訓永遠留在人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