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夜無名心中閃過很多想法。
她當然知道趙長河會這麼回身一斬,這本來就是見招拆招的基本反應。作為本在預計之中的反應,标準處理當然是算準提前量,再度換個方位拉扯,把這種闊刀蠻子拉扯得左右失據,逐步積累勝勢。
但還有一種處理,就是走險。因為這一刀回斬本身就會略慢一線,如果她願意弄險,完全可以在闊刀斬到之前先把對方捅個透心涼,再灑脫地飄然離去,複刻當年之景。
明明知道如今的趙長河實力不是鬧着玩的,選擇前一種才穩妥,但這一刻夜無名心中無法按捺地湧起了選擇後一種的沖動。
你要了卻當年因果,我非要讓你以當年一樣的場面落敗。
那才能重新在他面前恢複心理優勢,把之前這些時日的所有屈辱盡數抵消。
動作比心念閃得更快,夜無名的匕首已經紮在了趙長河右側後肋。
那闊刀也已經掃到她脖頸邊上,隻差數寸即至。
夜無名這一次沒有打算留手。隻要這匕首捅進去,這刀鋒的數寸距離便是天塹,她完全可以閃得無影無蹤,勝負便分。
但在匕首捅進肋下的刹那,夜無名心中忽地跳了一下。
趙長河不閃不避,反而身子一拱,往她身上直撞過來。匕首結結實實地紮進肋下,血流如注,連帶着她的身軀也同時像是被坦克撞了一下,向後倒退。
這一撞把她預想的閃身給撞沒了,趙長河的回身一斬可沒收刀呢……闊刀長度在那,她倒退之中都沒能避開闊刀囊括的範圍,刀尖部分正抵脖頸。
空氣一時安靜。
夜無名怔怔看着趙長河鮮血狂湧的右肋,又看看眼前的闊刀,腦子一時空白。
趙長河這是已經預計到了她會弄險,不會按部就班地拉扯……這回身斬就是等着她來捅呢,早就準備好了自己撞匕首的,就為了把龍雀架在她的脖子上……
如今非要說勝負的話,怎麼說呢……
理論上她先擊中趙長河,并且在大家這個層面上早已沒有什麼要害之分,她的勁氣肆虐在趙長河體内一樣是能要命的。但趙長河同樣能在被要命的同時斷了她的脖子,同歸于盡。
當然她不可能催動勁氣,趙長河也不可能劃斷她的脖子。場面看着就是一個受傷,一個被刀架在脖子上。
如果有外人做裁判,多半要判她輸……最微妙的是,在大家自己内心的認知上,也似乎隻要他把龍雀架在她的脖子上,就證明了什麼。
他的一切行為都奔着:我要你。
而這一刀隻不過為了告訴她,我有資格。
“事實上,我從來沒想過我能完全赢你……你不是單挑能赢的,連洛川都不行。”兩人對視半晌,趙長河慢慢開口:“二擒二縱,動搖你的戰心,我的氣勢反倒在最巅峰。此消彼長,所有人都認為我有信心,或許連你自己都這麼認為……可我依然不認為能赢你。”
夜無名靜靜地看着他,沒有回應。
趙長河低聲道:“我想要的,從來都隻是複現這一場背刺……在你認為得手的時候,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然後問一問你,今日的我,你怎麼看?”
夜無名還是沒有回應。
趙長河挪開龍雀,大步踏前一步。夜無名本能地後退半步,卻依然近在咫尺。他雄偉的身軀如山一般立于面前,低頭而視,她需要微微仰首才能和他對視,忽地就感覺弱氣三分。
趙長河重重把龍雀插在地上:“你用兩個紀元告訴洛川,被天道掌控的生靈早晚有一天要掀翻了他。我在三十三載之内,站在你的面前,告訴你相同的一件事。”
夜無名終于開口:“你要我認錯麼?”
“沒什麼意義。”趙長河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夜無名擡頭看着他,沒有掙紮。
趙長河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你說你淡漠如夜,眼中不會有任何人……我在想,曾經我的身軀裡有你的眼睛,如今你的眼睛裡有我麼?”
那秋水般的眼瞳微微閃動,裡面清晰倒映着趙長河的臉。